達達・尚/老院兒

聯合報 文/達達・尚
老院兒。圖/圖倪

院子套院子住著很多人

在夢裡,又回到了小時候住過的院子。

每天走長長的巷子,經過一百個台階,巷子口有公安局法院,巷子裡有司法局、孫家大院、李家大院,院子套院子住著很多人。

小巷有姓牟的老院長,姓盧的次老院長,崔老主任,馬會計,最裡面是我的家。

面對巷子左側是檢察院的大院,大院以前是座寺院,有十幾根大紅的柱子頂著房梁,屋簷很寬,下雨時可以跳皮筋,屋簷很長,下雨時可以跳沙包、踢足球。

後院很大,冬青圍起來的花園,裡面有幾十種花木,我們常常躲在裡面捉迷藏。

我媽說有一次我貪玩到不肯回家吃飯,等想起來該離開花園回家時,被爸爸一腳踢跪在地上,那是他唯一一次衝我發怒。他說他在下面園子裡喊了我幾十次,只聽見答應,不見人影。

圍著花園是一排矮一點的屋簷,應該在我三歲時,從爺爺的家屬院搬到這裡生活。這個後花園被稱為當時的家屬院上院,曾經是僧人的寮房,印象中只記得一次,在很小很小的時候,大概是幼兒園,背著書包拿著獎狀回到這間屋子,那是我第一次拿獎狀。

再後來搬到前院下台階的下院,一共五間房,我們住靠裡面第二間,應該是居士所住過的房間。前屋客廳,後屋臥室廚房。廚房窗戶明亮度不是很好,因為被監獄的高牆擋住了光,常聽見哨兵換崗踢正步的聲音,有時也能聽見犯人們在院子裡活動。

出於好奇,會故意爬上屋頂假裝撿沙包,往裡看看監獄的樣子,方方正正的水泥房,園子裡種了一些蔬菜、豆角、向日葵。每次上屋頂都被趕過來的哨兵喊話,讓我儘快撤離,可你知道的,上去容易下來難,這一喊明顯又增加了緊張度,戰戰兢兢爬下來。

記憶都留在那座大院裡

隔壁住著鄧爺爺,他常常幫我解圍,因為他官最大,年輕人都叫他鄧檢察長。我喜歡去他的老家鄧家山,林叔叔開著綠色吉普車,我們一路進山,快到村口時放槍一聲,在屋裡的鄧奶奶聽見槍聲,會很快準備好飯菜。車子停在村口,走一條小路直到大門口,家裡有炕,我常常坐在爸爸腿上吃飯,有漿水麵、撒飯、各種野菜。園子裡一棵很大的花樹,臨走時會看見他們將掛在樹枝上的蘋果和糖果拿下來給我,說是樹結出來的禮物。

哨兵兩年換一班,檢察長五年換一屆,直到鄧爺爺退休。星期五放學我會去政協大院看他,因為喜歡吃他做的飯,他的鍋很神奇有一股特別的農家味。

後來的檢察長劉爸爸是我爺爺的屬下,言語不多,很謙和。他開拓一塊廢地,據老人們說以前是萬人坑,分給幾戶人家蓋房子,希望人氣鎮壓邪氣。

我記得有人在那裡打地基,用土做磚,用磚做院牆。旁邊是很高的城牆,城牆那邊是皇城,很高的一座山,山那邊有晚霞湖,是奶奶長大的地方。

房子建好,第一次跟著爸爸去看,打開門,院子裡鋪滿野草,又綠又高,紅色的磚房又新又漂亮。那個畫面我一直忘不了。那就是我後來的家,我常常在夢裡回去的家,直到我十八歲上大學離開。

十八歲前,我的記憶都留在那座大院裡,即便後來我們又搬了新家,可我的留戀,仍一直停在古老的、有大紅柱子的院子裡。

紅磚,綠草,大花園。

昨夜,我又回去過。

記憶藏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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