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哥魚/吃魚這件小事

聯合報 文/鸚哥魚
吃魚這件小事。圖/翁靖雅

快遞寄來一箱冷凍漁獲,打開一看全是我想吃的,三角魚、紅新娘、石鮱魚、臭肚仔、黃雞魚、透抽、日曬四破魚乾、日曬扁魚乾、手工花枝丸,這滿滿的海味是住澎湖的大學室友,不定期為我搜括而來的人間美味。二十歲以前,這些我可是全不碰的。

聞到魚味就退避三舍

家中餐桌從未出現過魚、蝦、蟹之類的海鮮料理,據大阿姨說,媽媽小時候吃了腐敗的魚,上吐下瀉了好幾天。在醫療不發達的年代,一條小命差點去了了,自此聞到魚味就退避三舍,海鮮從她的食物清單中下台一鞠躬,再沒粉墨登場的機會。

她不吃,她的小孩也沒機會吃,吃宴席、到親朋好友家吃飯,桌上的那盤魚鮮自動掠過,她總是告訴別人:「我家小孩不敢吃魚。」我對她的話深信不疑,我不敢吃魚。

大學住宿,同寢室的室友有兩位是澎湖人,下課後到自助餐包便當,雞腿、排骨、滷肉輪流當主角,她們往往對著一整排的菜盤唉聲嘆氣,夾子舉在半空中,說:「怎麼都沒魚啊。」「吳郭魚、虱目魚、鯽魚不是魚嗎?」不敢吃魚的我竟然還認得出這三種魚。哪知,她倆一臉不屑地說:「養殖的魚有土味,怎麼吃?」養的不能吃,為何要養?我始終弄不懂字面上的意思。反正,魚跟我猶如天與地,碰不到一塊,它休想游進我的飯盒。

我的恐魚症被治癒了

大二那年暑假,我決定搭飛機到澎湖找室友玩。第一天的晚上,在十五人的原木大圓桌上,有三盤滿成小山似的魚、一盤黃澄澄的海膽煎蛋、臉盆大的鍋子煮著狗蝦麵線、一碗石蚵絲瓜、一盤醬醃珠螺、一鍋金瓜炒米粉、水煮小卷目測約二十條、清蒸的蝦子一盤,加上薑絲蛤蜊湯,我瞪大了眼,沒有青菜沒有肉。

室友家中有七個姊妹、兩個弟弟,以前聽她說起姊妹同桌吃飯搶菜的情形,認為她誇大其辭,身處其中才隱隱感覺那股殺氣。三妹裝飯、四妹排碗筷,旁邊還放了一個中型碟子,像去餐廳吃喜酒那樣,我家請客都沒這麼隆重細心!

坐滿一桌不敬禮開動,只見眾筷一夾一盤魚已見底。對澎湖人來說,一餐一人吃兩三條魚很正常,他們一個個埋頭苦幹,一尾尾小魚標本陸續被吃出來,我只能甘拜下風。

不敢吃魚難道只能吃絲瓜、米粉嗎?室友媽媽特地為我煎了一條書上見過的比目魚,就是眼睛長在同一側躺著游泳的那種魚。我輕輕夾了一小口放入嘴中,沒有預期的腥味,一股細緻的鮮甜味瀰漫口腔,我一人吃完二十年來的第一條魚、第一隻小卷、十尾狗蝦。原來,我不是不敢吃魚,是不曾吃魚,差一個字,差遠了。

到澎湖的第一天,我的「恐魚症」完全被治癒,這裡的魚太鮮美了,早忘了兩隻腳、四隻腳的味道,澎湖人真是得天獨厚,大海就是冰箱,潮間帶就是餐桌。

回家跟媽媽說我敢吃魚了,興匆匆到菜市場請魚販殺了一尾吳郭魚,煎得魚身金黃微焦,再用蒜苗紅燒。但,魚肉一入口我就後悔了,說不上來的滋味,「養殖的魚有土味」,我終於嘗懂了。

澎湖的海果然魔力無法擋,我開始對蝦兵蟹將魚哥蚵妹,泛起了淡淡相思。

閒話吃喝 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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