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郁智/今晚的月色真美

聯合報 文/徐郁智

定居美國的朋友,於中秋節前夕問起我,連假有什麼安排呢?

走出辦公室,深夜的街疲憊而安靜,我在步行回家的路上點開訊息,一個騎著單車的男孩載著女孩,晃悠悠地路經我身旁。我抬頭看到了月亮,儘管四周流動灰色棉絮狀的雲,沒來由地湊上去,遮蔽滿月,卻仍可見淡淡雲層裡由中間散射出來的光,清澈柔和,將夜裡的萬物攏在懷裡。

再走一小段路,月亮又露了臉,人行道上台灣欒樹的樹冠,布滿燦燦的黃色小花,在風裡月光裡追逐湧動,像是波濤。我靜靜看這樣完滿的月,在進家門前回覆朋友,今年的月亮很漂亮,你可以抬頭看一看。

朋友很快就回傳了多張照片,是他今日在家做蛋黃酥。烤盤上黃澄油亮的蛋黃酥撒上黑芝麻,切半後是紅豆棗泥餡包鹹蛋黃,酥皮一層一層的,看起來做得相當成功。

我另外收到一張月亮照片。碩大的滿月從山坡後升起,在低矮建築與樹的襯托下,顯得無比壯觀。

他的訊息文字是這樣寫的:我這裡的月亮也很漂亮,因為南方房子低,能看到地平線上又大又美的月亮!

我摸摸手機裡亮起的月,有點感嘆:唉,我只不過畢業回台幾個月而已,卻幾乎忘了美國的月亮。

次日夜裡,朋友直接撥了電話給我。他將聲音放得很低,說,妳知道嗎,在日文裡,如果告訴對方「今晚的月色真美」,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是「我愛你」,這是日本人的含蓄表白,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為自己的無知一愣,大喊著天哪、沒想到是這樣啊,害臊又窩囊地解釋我沒學過日文,只是回家的路上,抬頭看見了月亮。說完,我的耳朵開始發燙。

他從喉嚨裡擠出啊啊啊的發聲,卻沒有了後半,我也不找話說,兩人沉默裡有一種會心,以及其他不知道是什麼的,溶在融融的月色裡。他開口——在日本文化裡,這個暗喻是很長時間的傳統了,妳真的不知道嗎?

掛上電話,他的聲音仍貼著我的耳朵:「妳的訊息我都等好久喔。年底的耶誕假期我會回台灣,我們一起到處走走吧。」落地窗外的夜空掛著月,又大又美,就像一句未說出的話,而旁邊小朵密集的雲飄流徘徊,在月光間時而聚集,時而四散,我看著看著捨不得離開,心竟也開始浮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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