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萱/你家水龍頭有溫泉水嗎?

聯合報 李奕萱

北投人常被問:「你家水龍頭打開有溫泉嗎?」的確,一些人家有,但大多北投人聞之,都會異口同聲強調:「當然沒有!」不過很有趣的是,即便家裡沒溫泉,與溫泉比鄰,日常真的會被影響:電器壞得特別快,飾品不收立刻會變黑;到了冬天,走在北投街上還有一奇景——冒煙的水溝蓋,因為底下流的是滾燙的溫泉水!有時天冷,馬路白霧繚繞,像極了魔法之地。

從歷史來看,北投與溫泉的關聯量子糾纏已久。清代,溫泉被開墾的漢人視為毒水,認為會讓稻米長不好,等日本人統治台灣,帶來溫泉文化,溫泉蛻變為地方核心,旅館林立,三大名湯——星乃湯(後來的逸迍大飯店,現已荒廢)、瀧乃湯(仍有營業)、吟松閣(已停業)——名聞千里。

戰後,北投被規畫為風化區,據說當時礁溪溫泉尚不興盛,北投沒有競爭對手,變成各方人士的淘金之地,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酒家和旅館,那卡西、限時專送、酒家菜更是形成獨特的文化。然而產業有起有落,1979年廢娼後,旅館生意直直落,一度倒閉到只剩十幾家,直到溫泉博物館整修開幕,觀光重啟,溫泉才再一次為北投帶來商機。

身處溫泉小鎮,北投人有很常泡湯嗎?答案因人而異,以我們家為例,我從小幾乎沒有去溫泉旅館的印象,唯一一次是因為我們家熱水器壞了,沒辦法洗澡。於是,爸爸就隨意挑了一間小小舊舊的,支付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讓我們去洗溫泉。

北投的溫泉因為是硫磺泉,味道比較重,我始終記得洗完後,身上聞起來有一股臭臭的味道,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硫磺味,還是旅館本身的陳舊氣息。因為那次經驗,我有段時間都對北投的溫泉興致缺缺,生怕身上會有怪味道。不過幾年前媽媽拿到旅展的北投溫泉SPA券,我和她一起去,這次就沒有那種味道了——當時的氣味到底是什麼,變成我心中的一個小謎團。

比較年長的在地人也不會去貴桑桑的旅館,傾向在自家泡,或是去溫泉浴室、公共浴場。對很多長輩來說,泡溫泉不只是泡溫泉,而是社交的一環!頗為人知的選項是北投公園露天溫泉浴池,銅板價即可泡湯,不過因為是公共池,必須穿泳衣。我沒有泡過,但很喜歡他們小店賣的枝仔冰,各種傳統的口味,炎炎夏日來一支特別清爽。2011年復興公園蓋了泡腳池,也成為了一個溫泉社交聚集地,泡腳聊天的大哥大姊之外,旁邊還有遛小孩的爸媽、帶長輩曬太陽的看護、賣菜和豬血糕的小販,總是熱鬧不已。

相比本地人,外地人來到北投,倒是很常到溫泉旅館泡湯。好玩的是,有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曾有男性友人跟我聊到,他以前常跟交往的對象到北投泡溫泉——他的潛台詞我一開始沒聽懂,還問:「你很喜歡泡溫泉嗎?」他再強調了一次:「去休息幾個小時。」啊,原來如此,雖然北投不是風化區了,戀人來北投,為的依然不是溫泉,而是溫柔與溫存。

我如今依然很少在北投泡溫泉,或許因為離我家實在太近了,反而找不到不在家洗澡、要去外面花錢泡湯的理由,但聽起這些溫泉的軼事,實在津津有味。下個冬天,也許哪天心情對了,就會去湊湊熱鬧吧!

李奕萱

李奕萱,北投人,什麼都寫的文字工作者,寫劇本、小說、隨筆,也寫報導、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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