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萱/大度路的飆仔們
前陣子急需在地口述歷史受訪者,上網徵求,意外出現了一位很健談的大哥。大哥不只很會講,還是個行動力、活力滿滿的人,從過去到現在,整個北投都是他的遊樂場,每一個角落皆瞭若指掌。聊著聊著,團隊夥伴突發奇想,問了一句:「當年大度路飆車……」沒等問題結束,大哥笑說:「我也是其中一員。」
大度路是一條從北投到關渡的馬路,又直又長,以前我們家開車也偶爾會經過,我卻從未聽過是以飆車聞名。大家談得熱絡,我也用手機搜尋當年的圖片,哇,真不得了,在1980年代,大度路可是飆車族勝地,車手們來自各方,甚至有從南部特別上來的,在凌晨半夜,頂著「火狐狸」、「白玫瑰」、「紅螞蟻」等浮誇到不行的「藝名」,賭命爭一口氣。
躬逢其盛的不只是車手,還有「周邊產業」,當年圍觀群眾可達千人,附近總會有飲料、香腸、煙火攤相伴;幫忙改車的機車行,據說也會以車手們作為「活招牌」,有時算錢會算便宜一點。另外,雖然不算產業,拚命取締的警察也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從偷拔鑰匙到亮出實彈,想方設法阻止違法行為。
當然,飆車是危險的、不該效法的,一個不小心還會出人命(畫重點,大家還是要小心行車),但事過境遷,現在重聽這段瘋狂的歷史,忽然感慨,以前大度路彷彿寫下了當時「不良少年」們的青春,見證機車如何成為經濟起飛卻缺乏娛樂的生活中,追求所謂「自由」的第一步。
我自己不會騎車,原先是爸爸因為騎車送瓦斯摔斷腿,所以很反對我學,後來真的想學,又因為忙碌、借不到車種種原因,始終沒有練起來。不過,雖然我不騎,倒是時不時會給人載。有位朋友就常常載我到關渡,只是我們走的不是大度路(不順路),而是淡水捷運沿線的中央北路。
朋友是我國中同學,我是班上乖乖牌,她則是聰明又叛逆的問題學生。我們的人生很可能像兩條筆直的路,沒有重疊與交會,卻不知道為什麼,一路當朋友到了現在。我不曉得她怎麼想,但我總覺得她幫我看見不一樣的世界,一個人不可能過兩種人生,我所看不到的,她經歷了,並毫不吝嗇地分享給我。
聽完大度路飆仔的經歷,不禁想起朋友總跟我說,她以前跟其他朋友騎車的話,絕對不是用載我的這個速度。想想也是,比起我這種室內派,她或許更像我們的受訪者,北投的各條小路、各個店家,全都比我還熟。我開始想像,她的青春,大概就跟當時那些年輕人一樣,一次次用車輪寫在路上吧。
那些大度路飆仔們,現在又是如何呢?可能有些人終究因為輕率,把自己逼上絕路,也有像我們的受訪者一樣,帶著滿滿的故事,行走江湖到老。至於我的朋友,曾經年少輕狂的她,長成了一個負責任的大人,在工作、家族事務上都深受信賴。
現在的大度路附近有好幾家駕訓班,可以學機車也可以學汽車,飆仔們張揚自我的地盤,變成學習行車規矩的教育場所(不過還是時不時傳出車禍……),對照起來格外有趣。而這條路就這樣長長久久地待在那裡,看著一個個開車、騎車的人,寫下或精采、或瘋狂、或遺憾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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