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雲英／陪伴者

疼痛科門診門庭若市，我就診號碼吊車尾，勢必有一番苦等，幸有善心人士幫忙，得以在候診室裡好整以暇坐看眾生相。想起弘一法師所言「世上苦人多」，在醫院診間最能感同身受；那真是苦不堪言，本以為自己夠苦了，環顧四周，才發現根本還不夠格叫苦連天。有的病患痛到齜牙咧嘴，不斷呻吟；有的眉頭深鎖，咬牙忍痛；有的來回踱方步，企圖掩飾內心焦慮不安；而多數人呆望著牆上的燈號，神情木然。

倒是旁邊一位老阿嬤癟著嘴，樂呵呵模樣相當引人側目；她許是被陪伴前來的孫女逗笑了，成了疼痛科門診另類風景。那孫女嘻皮笑臉恭恭敬敬遞上一盒布丁，阿嬤詢問價錢後立馬掏腰包，零錢不慎滾落到我腳下，我拾起物歸原主，心想：真的是買賣算分（閩南語），孫女一片孝心，這個阿嬤也太見外了吧？但口頭上還是忍不住讚嘆：「妳孫女好孝順。」「她不是我孫女。」「阿嬤，我是啊，我是妳孫女，妳是我親愛的阿嬤。」那位不是孫女的孫女反駁著。

阿嬤並非老糊塗到認不出親人，閒聊後始知女孩從事超商夜班工作，白天偶爾應阿嬤女兒之託，陪同老人家上醫院或跑跑腿。「阿嬤平常生活能自理，只是求診容易緊張會害怕，需要人陪伴，阿姨有時抽不出身，便以高於基本時薪酬勞請我幫忙。寒暑假時，我上大學的弟弟也會和我輪流賺外快。」顯然她很滿意這份差事。

高齡少子化社會，雖有子女同住承歡膝下，但他們也有自己放不下的事業要忙，當長輩陷在一時無人陪伴的當兒，有人可以代勞，消除她孤身在外的無助感，而主要照顧者既不必刻意辭掉工作，還能幫助到家境並不寬裕的孩子，真是一舉數得。

單看這兩人親密互動、阿嬤笑開懷的樣子，不知情的人大概都會以為她走錯診間，誤闖疼痛科門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