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瀟君/她們溫柔地堅持著

聯合報 文/邱瀟君
她們溫柔地堅持著。圖/袋安Diane

收到亞馬遜寄來的新書,封面是鮮黃色的大字Warrior(戰士),副標題寫著:My Path to Being Brave(我走向勇敢的路上)。一位墨裔女士穿著和書名同色的套裝,雙手輕握,悠然地坐在台階上,眼睛堅定地透過鏡頭,表達出無聲的堅持。我的思緒跟著飛回熱鬧喧譁的那一日。

有這樣的記者,才有自由民主的美國

那天,在會場中,看到一群人圍著一位光鮮亮麗的墨裔女士。我好奇地擠到前面,原來是名記者麗莎(Lisa Guerrero)。麗莎曾是地方電台的小播報員,偶然得知內布拉斯加州一名兩歲小女孩茱麗葉被毆打致死的案件,已拖了四年仍未破案。基於記者工作養成的敏銳直覺,她開始深入追蹤,帶著攝影一塊採訪探問,發現女孩死亡時曾有三人在現場,案發後卻都搬離了內州。由於麗莎的鍥而不捨,這件被警察定為冷案的冤屈水落石出,她和當地居民合力把兇手送入監獄,法官判了無期徒刑,永不得假釋。聽她說著這件不太陳年的往事,我不禁感慨,就是有這樣的記者,才有自由民主的美國。眼前這位嬌小的女士,在我眼中的身影頓時高大起來。

我撫摸手中的新書,回想起麗莎娓娓道出故事的模樣。她提到出書時,編輯曾為其中一段內容與她僵持不下,差點使得《Warrior》無法面世。原來,麗莎的求職路並不順利,剛在小電台播報新聞時,她身為少數族裔的年輕女性受到百般欺侮。有一次,她懷著兩個月的身孕,在現場直播前竟遭到上司無故謾罵。麗莎說,她只能用力深呼吸,保持冷靜,卻突然感到小腹陣陣絞痛,心知不妙,立即衝進洗手間。在那裡,她看到自己下腹流血,明白一切太晚了,好不容易來的baby流產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該怎麼做呢?她沒有出去告訴上司或同事,也沒有申訴種族不平等或爭取女性平權。她把外套綁在腰部,走回主播台,繼續把當日的球賽轉播完,這才自己開車去醫院。

世間永遠有這麼多女戰士,為我們獻出自己

除了至親好友,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事。

如今,她決定在書中說出這段往事,但遭到編輯極力反對。編輯認為,既然書名是「戰士」,麗莎一向展現的是精明幹練的形象,提及這種既女性化又受屈的往事,會破壞整這本書與作者本人的價值。

麗莎不為所動,堅持要將整個故事寫出來。她告訴編輯:「這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沒有這一部分,我就不完整。」

令人驚訝的是,書籍出版以後,她收到許多女性來信或私訊,她們不但給麗莎安慰,還分享自己的故事。麗莎才意識到,自己不是唯一在職場做出這種選擇的人。

有位老師在監考時,發現自己流產了,她輕輕用擦手紙擦去流出來的血跡,繼續監督整場考試,只為了不影響在場考生的情緒。

有一位急診室的護理師,在疫情期間,因為隔離,只能手拿著iPad讓臨終的病人和病人家屬告別。淒慘氛圍中,護理師發現自己下身流血,知道出狀況了,但考慮病人只剩下幾口氣,她堅持一動不動,讓病人與家人隔著螢幕度過最後的時光,而她自己同時間與未出世的孩子告別。

麗莎的眼淚在眼眶打轉,她說自己現在太忙了,沒有時間把這些故事記錄下來。我告訴她,我會代她講出來,告訴人們,世間永遠有這麼多女戰士,在各個階層、各個角落為我們獻出自己。

也許她們沒有走上街頭,也許她們沒有在路邊高聲大喊「女權萬歲」,也許她們一輩子沒沒無聞,但是她們在各行各業堅定地站著。

麗莎的故事給了我很大的提醒:走向勇敢的路,不止是在街頭吶喊,也可以是溫柔溫暖地輕踩在人間每一個角落。

人生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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