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郁智/回到貝里斯

聯合報 文/徐郁智

研究所時期,我和同學從邁阿密出發,搭乘加勒比海郵輪前往台灣在中美洲的邦交國——貝里斯。貝里斯和墨西哥與瓜地馬拉為鄰,東面加勒比海,有著長長的美麗海岸線,各地保存完好的馬雅遺址。

那時我的健康狀況極差,但永遠記得,小巴士行經尚未重新命名為台灣街的「北公園街」,我撐起身,向窗外的台灣駐貝里斯大使館按下快門,急急又大聲地告訴全車的美國遊客:你們看,看啊,那是台灣的國旗!

郵輪公司壟斷了貝里斯在叢林中的一座馬雅地下遺址,只有乘客能進入參觀。我吞下普拿疼,假裝沒事地穿上攀岩裝備,徒步越過原始綠林,和隊友逐一攀繩垂降至地下洞穴。眼睛還未適應黑暗,即在沒有階梯和扶手的大石上攀爬,一不小心就滑跤,或磕到頭。

我們用頭燈照射岩壁,大片鐘乳石從各處傾洩下來,像是褐色與白色相間的石瀑;每次的步移或抬頭看,都呈現不同景致。站在巨大的震撼中,任何讚嘆或激動的字詞都無法企及,誰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

多室洞穴裡的地形曲折,濕度高,我在狹窄石縫裡手腳並用,幾乎貼臉而過地鑽出身來。有些地段並不容易,讓我數度想留在原地,等待隊伍的回程;甚或困在看似沒有路的石壁間,直到導遊用手電筒光線,引我知道該往哪裡去。

在最後一段,我們高空滑索穿越叢林,進入另一布滿鐘乳石和石筍的洞穴,向深處探索古代馬雅的祭祀場所。導遊說馬雅傳統中會敲碎祭祀後的器皿,他細細指出洞內宗教活動的原始痕跡,像是陶器碎片、石器,以及因生火而熏黑的岩頂。

旅行後期,我因病情惡化在大開曼島陷入昏迷,恍恍惚惚,想不起這無名馬雅洞穴,是在貝里斯的哪裡呢?

此馬雅行程也在短短幾年間不再開放,一切銷聲匿跡。

好多年後,我在台北遇見安迪。

安迪曾在中美洲久居,走遍台灣的邦交國,而貝里斯是他的起點。攤開我們的時間軸,兩人低低驚呼,或許那日我上岸貝里斯,他正在農地裡輔導當地農民。

安迪說駐外生活很是無聊,所以他去探險,把每一個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遍了,也在加勒比海潛水,卻未曾聽聞我所述的馬雅地下祭壇。但他就我的記憶爬梳線索,推測出遺址可能遭到破壞而被關閉,並為我指出可能的座標。

我打開Google Map,很快地,藍色粗筆將碼頭、大使館、馬雅遺址等小點,彎彎曲曲連成線。

我的手指跟著色線走,微微顫抖。時間走過這麼多年啊,我才看到自己當時在貝里斯所經過的路。

世界在我腳下

推薦文章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