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詩琴／看羊的時光

黎明深藍天際的東邊隱隱透著橘光，附近清真寺迴盪著《可蘭經》夢囈般的吟唱。我躡手躡腳從媽媽房間溜出來晨跑，輕鬆自由，空氣冰涼甜美，彷彿聞到不遠處的海風，飄散微鹹的氣息。循著娘家門前那條路徑，筆直走下去就能通往魔幻大海般的幽靜地方，在其中夢遊。

從遠處即看到黑頭綿羊一家三口在樹下吃散落一地的芒果。最初與羊見面，我佇立看很久。據說是肉用綿羊，頭與四肢均黑色，身軀則是褐色捲毛，散發一種溫暖的色澤。平時安靜吃草，若遇危急情況，則大聲號叫，像人類那種哭天搶地的誇張叫法。

一旦靠近，羊媽媽隨即緊迫盯人，瞪大洞察世事的雙眼，強烈散發捍衛家庭的母性，令人卻步；羊爸爸只顧吃草，罔顧周遭發生什麼事。小羊則好奇湊近三兩趴臥在房子鐵門前的貓咪，以頭觸碰貓臉，貓咪鎮定用前肢輕撫小羊的頭回禮。

某天三隻羊身旁冒出兩隻初生小羊，有時在母羊附近嗅聞，有時爭相圍繞吸奶，羊哥哥開始認真啃草。一段時間後，母羊消失了，僅有公羊與三隻小羊在路邊溜達。

一次小小羊從圍籬鐵花門底下鑽入獨棟房子，不知如何鑽出，在庭院裡不斷兜圈淒厲大叫，驚動路過貓咪。貓咪快速鑽進院子，蹲踞看熱鬧。公羊與小羊在房子外聽而不聞，專心吃草。

有時牧羊阿伯騎乘老機車，一路緩緩驅趕，溫柔撒下一張無形網子，羊群像野孩子般被網住，一路回到那一片草地。

接著公羊不見了。三隻童心未泯的羊逛遍社區所有庭院。再後來，兩隻小小羊消失了。漸漸長大的羊哥哥不再四處遊蕩了，遠遠黑黑的身影在圈養草地徘徊吃草，彷彿牠的童年漸行漸遠。

天光一點一點亮了起來。遼闊蔚藍天空整齊排列雲絮如緩慢的浪，粉橘光與純淨藍色交織成一座安靜的海，輕輕晃蕩。不知不覺待在娘家的日子，已經長到可以見證一個羊家族的興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