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詩琴／母雞的故事

前陣子娘家後院飼養一群烏骨雞，全身覆蓋或白或黑的羽毛，骨子裡都是黑色，黑黑的臉龐看不出眼睛，鳴叫起來特別響亮，不分晝夜隨時一展歌喉。

後院是牠們的遊樂園，進食排泄固定在那裡，所有植物都被啄光，寸草不生。烏骨雞原本安分守己待在後院，直到一隻不知打哪來的母雞混入烏骨雞群。這隻特立獨行的母雞，似乎是土雞與山雞的混種，剛開始循規蹈矩與烏骨雞群一起吃飼料，後來逐漸露出野性，帶領烏骨雞衝到前院溜達。

若是我們作勢驅趕，所有烏骨雞都慌張跑入後院，唯獨母雞毫不畏懼，仍在前院自顧自啄食，步伐悠閒。

每到黃昏，烏骨雞群乖乖待在後院睡覺，唯母雞飛到前院高高的支架上閉目睡覺。母雞可能認為自己寄人籬下，又隨意在前院排泄，心生愧疚，於是在後院某處產下雞蛋回饋，讓媽媽吃新鮮雞蛋滋補身體。

母雞持續在停放汽車、家人頻繁出入的前院排泄，弄得環境汙穢不堪，家人不勝其擾，一日趁夜間母雞睡覺時，把牠裝入布袋，迅速塞入後車廂，驅車前往他處放生。之後，烏骨雞也一一送人，娘家結束了養雞生涯。

數月後，我在桃園機場剛過自動通關出境，忽收到家族群組訊息，表示媽媽確診，擔心我回來亦可能染疫，不如取消行程。早有心理準備，就是因為她生病才決定回家，擔負照護的責任。

偌大客廳，傍晚的陽光淡薄，窗邊躺著瘦弱、面容憔悴的媽媽。「謝謝妳回來照顧我。」她輕聲微笑。何須道謝，此刻只想好好保護她。

染疫導致媽媽走路乏力，甚至手顫抖無法握湯匙吃飯。我負責餵食，她卻胃口極差，食不下嚥。我想起小時候家裡養了一群雞，有時候會打開籠子，讓雞群在院子裡啄食。到了午餐時刻，媽媽搬張小凳子，愉快地對我說：「走，我們去看雞。」兩人坐在院子，她會說：「看，雞來了。」我偏過頭尋找雞的蹤跡，裝有飯菜的湯匙突然餵入我口中。就這樣，看一眼雞，餵一口飯，一口接一口慢慢吃完。

於是，我仿照起媽媽的方式，「媽，還記得那隻不知從何而來的母雞嗎？」她點點頭。「牠又來了。」她微微笑，彷彿腦海裡浮現那隻不羈的母雞。

此時，小心翼翼把一湯匙飯菜餵入媽媽口中，媽媽咀嚼了一下，我暗喜。「牠飛到架子上呼呼大睡了。」一邊說，一邊再餵一口飯。我想，這碗飯搭配母雞的故事，應該可以餵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