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人/老來寫字趣

聯合報 文/魯人
老來寫字趣。圖/Gami

退休後,一時之間很難適應終日無所事事的新生活形態,直到某次偶然看到社交媒體推播「寫字帖」,小時候勤練毛筆字的回憶頓時鮮明了起來。

一筆一畫都有規矩

應是小學低年級時,常幫學校揮筆書寫各類告示及春聯的工友伯伯,利用課後時間開班授課,教寫毛筆字,每人一個月付費新台幣五元,我也報了名。

工友伯伯當時剛從軍中退伍,年約五十,每天穿著功夫鞋穿梭校內傳送公文。放學後,他在辦公室放好筆墨硯台,一板一眼地教起書法:握筆時,要用大拇指、食指與中指緊握筆桿,三者圈起來要能放得下一枚小顆雞蛋。運筆時,小指頭要頂著筆桿保持筆鋒垂直,執筆的手腕端視書寫小楷或大楷或枕或懸於桌面,兩眼正視筆鋒,頭要擺正;一筆一畫都有規矩,絲毫不能馬虎。

磨墨也有講究:手臂懸空,拇指與食指輕輕夾著墨條不急不緩地往同一方向精工細作,認真地感受墨與硯間的摩擦;加水也得適中,過猶不及。

在他眼中,練習書法不僅是學寫字,更是修身端正的象徵。提筆寫字時,務求專注、靜心直坐、調節呼吸、運力筆尖,方能寫出好字,也才能做好人;簡單地說,他認為這是「書法養學」的精義,對正處在啟蒙教育時期的小學生尤其重要。

可惜當時家裡食指浩繁,每個月五元仍是一大筆開銷,短暫學了一學期,我就「輟學」了。大概從工友伯伯那兒習得的書寫準則鐫刻在記憶深處,成年後每每想要重新揮翰臨池時,眾多寫字規矩總讓我裹足不前,遲遲沒有再次提筆的勇氣。

直到在社交媒體上偶然看見寫字帖的推播,才發現寫字如今「方便」許多,不但各色各樣的名家寫字帖隨手可得,更有程度深淺不同的練習簿讓人臨摹、複製,寫字一下子變得好玩、容易。

想怎麼寫就怎麼寫

毛筆與磨墨更簡化了不少:「鋼筆式毛筆」只須插入筆管就可「振筆疾書」,墨水一旦用罄再次裝上新管即可,絲毫不必擔心成為「黑手」。

寫字一事變得自在,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想寫多少也隨意無壓力。握筆無需提懸,就像寫鋼筆字一樣輕便,無論大、中、小楷皆然。此後,我就寫上了癮,早晚各寫一次,寫小楷倦了就改寫中楷,晚上換成鋼筆來寫「硬筆」書法;寫字成了消磨時間的最佳選擇。

看著老伴每日畫畫,我也悟出來書法與繪畫殊有不同:畫者將自己想要畫的花草山水投注紙上,透過畫筆與顏料盡情地恣意揮灑,不同顏色常造就出嶄新的美感,灑脫之餘自成一格。

書法練習卻是自我對話居多:寫前先得慎重地衡量如何按照比例、方位、大小在一格格的方塊裡「放入」每個字,卻常一不小心地將這筆寫重了或將那筆寫輕了,這筆幾乎寫出了格子而那筆卻離格線遠了些,有時亦不免自怨自艾。難得寫出稍感滿意的字(意思是自覺與臨摹對象頗為相近),忽然又心情大好,接下來的落筆瞬間變得愜意悠然。

總之,繪畫的自由度似較書法為大,我因而常與老伴笑說:「寫字符合我高度自律的生活態度,而繪畫的靈活機敏符合妳那仿若藝術家般的即興個性。」

一切雖仍在入門階段,孤芳自賞,但也因知道每天都在進步而自得其樂,這樣子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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