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氣味成為一把鑰匙之二
主辦單位/聯合報繽紛版
協辦單位/NUDE
評審/陳雪、湯芝萱
什麼樣的氣味會喚醒你內心深處的情感反應?那個瞬間帶來的是喜悅、懷念或驚嚇?
地下室的道館
文/魚肉先生Mr.Fish
那個氣味進入鼻腔的當下,我轉頭四處張望。
國小時覺得會功夫的人很厲害,因此報名了跆拳道社團。在領到道服、學習、升級的過程中,雖然難度不斷提升,我仍非常喜歡與期待周三下午。
升段考試後,教練說有興趣的人能到道館練習,那裡有更齊全的設施和護具,也有學長姊指導我們。
小巷裡的路燈亮起,從樓梯下方飄出一股混雜著各種汗水、體味與老舊地下室空間獨有的一股氣味,我並不討厭,只是覺得很特別、印象深刻。然而,隨著時間過去,我始終沒能融入其他孩子之中,以前的朋友也幾乎沒有人去,對練我總是落單。每周兩、三回的練習並不足夠,我沒能培養實力反駁那些嘲諷與排斥,前往道館逐漸成為一種壓力。
更衣室也充滿相同氣味。堆疊的雜物、冰涼的地磚、勉強明亮的燈管,我看著全身鏡裡的自己,沒有更充滿鬥志,只覺得胃在翻攪、胸口積鬱未開。
國中後這情況變本加厲,最後以課業為由,不再繼續。
我四處張望,最後發現那相似的氣味源自同樣位於地下室的一間健身房。我曾經嚮往當個英雄,但這氣味提醒著我,自己當初是像喪家之犬那樣逃離的。
香氣啟程
文/張雅雯
長新冠後遺症使嗅覺喪失不少,其中影響最大的是對氣味不再那麼敏銳。採買乳液、香水,多半仰賴瓶身的介紹文字,大大減少了嗅吸的步驟。直到友人贈我約莫可用一手拇指、食指相接的小巧藍盒雪芙蘭。我驚喜旋開,細細地沾取一食指的雪芙蘭,在手背上塗抹,湊鼻一聞。
忽然,是夏日、是午後、是父親。
爸爸習慣在中午忙完農事後洗去一身汗水。沐浴後,他旋開藍色圓形上蓋,以手指沾取雪白乳霜,塗抹在面頰、額頭,接著將藍色圓盒放回上層櫥櫃。彼時我身高矮小,看不到圓蓋印製的文字。因此,對藍色圓盒的記憶,始終只有氣味。
當身高長成足以用手拿取櫥櫃物品時,終於看到盒蓋上的「雪芙蘭」三字。這品牌成了第一個認識的保養品,但我一直將它歸類為男性專用。工作後掙了點錢,初始購買日本平價品牌,後來欣賞法國女人「穿」香水的高雅,清一色是舶來品,繚繞在這些香氛裡,顯然是媚外心態使然。
在去年冬天解鎖一個氣味,好不容易尋得一股熟悉,蕩漾在心。
燒不盡的稻草味
文/王景民
對,就是燒稻草的氣味,你聞過嗎?即將(已經?)消逝在時代的記憶裡。我很喜歡,記不得多久前的事了,行經國道一號,窗外傳來熟悉的氣味,和二姊談及,原來,二姊也很喜歡。我下意識吸了幾口,想把這氣味烙印在肺腑深處,不管這氣味是多少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氣味是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深處,也許自己都不曉得的寶庫。
燃燒後的稻草,聞得到乾稻梗的味道,有一種曬飽了太陽的氣息。心裡頭感到喜悅,那是豐收的氣息。我聞到土壤的氣味,聞到青草的味道,聞到病蟲邪祟化為養料的味道,聞到煙熏中,傳來一股飯香。
彷彿仍走著田埂回家,焦香的煎魚味,燃燒的稻草味,怎麼都一樣呢?瀰漫的白煙中,有著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我不禁加快腳步。回到三合院前,路旁種著一整排朱槿花,隨手摘了一朵大紅花,吸吮花心甘甜的汁液……
離開永靖寄人籬下的三合院後,新世界裡,五味雜陳……
原來我的記憶裡,牢記著稻草的炙燒味,牢記著燈籠仔花(小時候都這麼喊的),天然ㄟ尚甜,牢記著……回家的氣息。
引領我們回家,繞過蜿蜒曲折狹長甬道的,是深埋記憶底的氣味。
外婆房間的三把鑰匙
文/饒淑珍
人的生命中會殘存許多有意義的氣味,有的味道深刻但不記得來源,當年歲增加,卻再也沒有與那樣的氣味重逢,只遺留下一個記憶銘刻久久不去,便只能歸結,那可能是母胎時聞過的氣味。
隨年紀累積,聞過的氣味數不勝數,但若要提起印象深刻的,總會想起童年時期外婆房裡的三股味道,獨特且衝突--尿騒、紅檜與外婆髮上的蘆薈。
外婆家是傳統三合院,房內紅檜床旁的間道,就擺放一個木製大尿桶,氣味時濃時淡,端視桶內的尿位高低而定。那時代沒有化學用的髮油髮蠟,蘆薈便是外婆的髮臘。蘆薈黏液混著髮上汗水,生出一股特殊氣味。而外婆那張檜木製的床、置物櫃、梳妝桌椅及五斗櫃,是整個房間居久不變的主味;若前兩者是前來話家常的鄰居,檜木香便是這間房的主人。
時間的年輪一圈圈轉,三種氣味逐漸淡出,消失在人類記憶裡,只偶然會在某些文人學者的日式宿舍古蹟紀念館,或一些老宅第裡不期而遇。我透過那幾縷殘存的木香,去尋找外婆房間內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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