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含氤/不得不提魯迅

聯合報 文/葉含氤
不得不提魯迅。圖/奚佩璐

到了此處就是從眾,跟著逛魯迅故居

人們說紹興,說的大多是魯迅與魯迅故里。不免俗地,我也去了這個地方。故里範圍涵蓋幾條街巷,是開放的商業區,有諸多小吃與紀念品店林立,其中最出名的,是魯迅筆下的咸亨酒店。咸亨酒店門口有孔乙己的塑像,店內則有裝扮成孔乙己的跑堂,門前許多人搶著跟這幾位「孔乙己」合照呢!

到了此處,就是從眾,跟著大夥人逛魯迅故居。大概是性情的緣故,我並不喜歡魯迅的冷與利,所以一直無法與之共情。這也是我在描述紹興之行中,鮮少對人提到魯迅的原因。

倒是魯迅的手足——周作人,有一篇寫紹興的短文〈烏篷船〉,我是喜歡的。讀周作人的文章,是一派的溫和閒情,不急不躁,就連哀傷與快樂都細細淡淡的,彷彿走過一片綠茵草地,不會想摘一朵花,也不會想收集露水,只是徐徐走過,但心裡是舒服的。

〈烏篷船〉是周作人用書信體寫成的一篇美文,他告訴朋友子榮君,如果到紹興,可以坐坐烏篷船,那是當地往來各處的交通工具。與其說這是他寫給「子榮」的信,不如說是寫給讀者的。一百年前的文章,如今讀來依然饒富趣味。

所以魯迅故里,我認為也是周作人故里,畢竟他倆一起在這裡長大呀。

魯迅是大陸教科書裡的人物,不僅如此,他的作品也是當地中學的課外讀物。記得有年夏天我在杭州逛書店,那時剛放暑假,店裡很多家長帶孩子來買書,我看著他們拿了好幾本魯迅的書,說是學校指定的功課。

大概是這樣的影響,所以紹興最熱鬧的地方,莫過於魯迅故里了,這街區匯聚了中國大江南北來此朝聖的遊客。而魯迅故居,更是要幾日前預約才能進館,反觀鄰近的徐渭故居,那真是遊人零星,小貓兩三隻。

那天,我連魯迅家的廚房與豬圈都逛了

一進到魯迅故居,文字告示牌形同虛設,因為沿途都有人介紹。走到三味書屋時,聽見有人說:「你看你看,這就是魯迅以前讀書的地方,他的老師可嚴厲了,他在這裡還被老師教訓。」「嘖,竟然有人敢訓他!」然後就有人拿起手機相機咔咔咔直拍照;走過百草園:「喔,這就是我們以前讀過的百草園,原來長這樣!」走到一處堂廳:「這是小說祥林嫂的畫面,好熟悉呀。」走著走著,走到一座院子,院子裡有一組銅像——一小孩蹲著、一女人坐著,還有一隻貓趴著,有人從我旁邊走過時說:「這是小魯迅在聽祖母說故事呢!他從小很愛聽祖母說故事。」

大家如數家珍,是沒有思索的脫口而出,聽得我彷若童蒙,時時被教育著,簡直被一群知識廣博的學者圍繞,實地體驗了什麼是「沉浸式導覽」。那天,我連魯迅家的廚房與豬圈都逛了,豬圈裡有隻豬的模型,還好這豬沒有名字,要不然我覺得牠的盛名可能超越《西遊記》裡的二師兄。

逛魯迅故居是一個很奇特的經驗。於我而言,最有趣的,不是故居裡的文物,也不是故居裡的擺設,而是逛的人。我相信他們在逛的時候,一定比我更能與魯迅產生情感的共振,因為這裡所展示的,是他們青春時期讀過的書、考過的試,反觀我,一臉懵懂,只是來見見世面,湊湊熱鬧而已。

魯迅故居外有條水道,水道上有烏篷船行駛。關於烏篷船,我是要說幾句的。周作人曾描述:坐在這種船身窄,篷頂矮的一葉扁舟,心不能急,要有遊山的心情,細細品,慢慢看。

紹興水道密布,可說是凡有流水處,必有烏篷船。只是現在多用於觀光,不再是舊日的交通工具了。雖如此,現在的船依然如周作人所言的窄與矮,坐在船上雙手能擱在左右船舷,甚至還可把手露在外邊。

我喜歡待在橋上看烏篷船緩緩搖曳而過。橋美,船美,水美,就連周圍的屋舍也美,覺得這景致,樸雅而清麗。

月前,我在臉書上貼了張紹興的烏篷船,底下有人留言:「魯迅的烏篷船。」看到時我微微一哂。說到紹興或烏篷船,大概十個有十一個都想到魯迅,但我卻認為,那烏篷船,是周作人的。

記憶藏寶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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