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賢/那時的孩子
「阿伯好!」
剛走到門口騎樓,一個年輕小夥子打眼前走過,門前路邊停著我家的車,小夥子繞外走,看去只露出肩膀和頭,那頭微笑著對我打招呼。
那時我正在寫一篇邀稿,進展不太理想,腦子裡都是事,稿子上沒幾個字,便走出去透透氣。
小夥子濃眉大眼,高而精瘦,穿著T恤長褲和拖鞋,氣象悠閒,步伐刷刷的輕響。
那是鄰居的孩子,今年二十歲了,他還有個妹妹,今年十九。兩孩子我都熟,是我家孩子小時候的好朋友。
想不到長這麼大了。
兩家住得近,就隔壁再隔壁,三個孩子年齡相當,幼稚園同班,在走路都還會跌倒的年紀就認識了,玩成一片,也打成一片。
那時候兄妹倆就一丁點大,每日照三餐地來串門子。我們家外門是透明玻璃,兩孩子就站在門外,或者拍打,或者喊叫,或者濡著口水貼在門上往裡頭瞪,要找我家孩子,也不管那時我們正在吃飯、談事或在罵小孩。
台語說「目色不好」,大約就是這個意思,看不懂狀況,不知進退。
但其實都還只是孩子,哪知道這些人情世故,就是想找伴兒玩。
那哥哥食量大,手腳粗蠻,總欺負妹妹;那妹妹活潑,男孩子氣,總打回去。我家孩子相對安靜些,總在旁邊看,也沒調停,也沒參與,回家來了,就說故事似地跟我們說。
如果爭執發生在我們家,就會被我阻止,兄妹倆也不壞,喊了會停,就是一下子又要吵起來。
不是說好不吵了嗎?
問了原由,不是剛剛那事,是新的一件事。真是令人頭痛。
那幾年裡,兩孩子總是來,在我家吃過飯、睡過覺、玩過、打過、笑過也哭過,大部分時候都挺開心的,有時也讓人氣惱。
後來他們家有些變異,兩孩子首當其衝,但還是笑,還是吵,更常來了。
我想著有機會要與他們聊聊,這一想,事情便從沒發生。
時間是這樣神奇,偷偷地走,從不相辭。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兄妹倆就不來了,偶爾見面,看見他們背著沉重書包,身形抽長,態度變得沉穩、拘謹有禮,有些話說,有些話他們就不說了。
那模樣你我都熟,他們變成大人了。
三個孩子際遇不同,兄妹倆有體育長才,都進了體大,目前正是培訓中的國手,我家孩子讀了設計,每天畫畫,還在思考未來。
「嗨,你要去找你阿嬤?」
看見小夥子的時候,我腦袋還在穿越時空,稿子裡的人情事故還在兜轉,他突然向我打招呼,我一時反應不過來,想的都是他們幼時的事情,看見的卻是比我高大的一位俊朗青年。
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長大的,我從沒想過這些孩子會如何長大,我以為那時候的孩子,永遠都會是孩子。
沒想到穿越時空回來,我們都長大了。
「對啊!」那孩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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