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啓原/從前從前,有家金淼寫真……
日本昭和時代以降的楊梅影像歷史
1935年金淼寫真舘正式掛牌,吳金淼成為楊梅街庄唯一的專業攝影師,由於攝影技術精湛,各方拍攝邀請紛沓而至,從出生、就學、入伍、結婚、做壽、喪儀,甚至一時興起,不論任何的拍攝題材,「金淼寫真舘」一定擔負起任務。拍攝之後相舘也很謹慎地保留底片,其中有早期的玻璃底片、6×9吋的大型塑膠底片,以及1960年代流行的35釐米捲型底片;除了保留底片,金淼寫真舘還留存客戶近兩萬張的相片。由於拍攝的題材以及地點多樣化,於是一部自日本昭和時代以降的楊梅影像歷史,在時間的洪流裡被留存了下來。
1994年,一場楊梅錫福宮「伯公山護廟保山救樹」行動,讓金淼寫真舘珍藏的上萬張底片與老照片重新被看見,成為認識在地文史的影像寶庫。在護樹護廟行動暫時獲得成功之後,護樹團體組成「楊梅文化促進會」,期待在社區營造的過程中,可以將社區的文化意識傳遞給年輕的一輩。隔年,促進會動員在地青年,舉辦了「楊梅百年文藝季」,除了舉辦各種相關活動,也在匆忙中挑選了吳氏兄弟共一百一十三張作品,集結成《回首楊梅壢──吳金淼.吳金榮攝影集》。這本攝影集出版後,吳金淼在一夕間受到台灣攝影界的重視,在許多歷史影像展中吳氏兄弟的作品幾乎都沒有缺席。不過,當時受限於時間,攝影集選取作品的過程有些匆忙,照片內容無法充分進行考證,因此圖說欄是空白的,讓喜好者無法了解畫面的意義而略感失望。
有鑑於此,加上了解到這些照片記錄著日本時代到國民政府兩個不同政權下的楊梅樣貌,極具歷史意義,我覺得有責任要弄清楚每張照片的故事;同時也側面得知吳金榮患了胃癌,於是立即決定請他解說攝影集內百餘張照片的拍攝背景,並且進行影音紀錄。
從相片看吳金淼對不同拍攝主題的巧思
自從1997年參加了吳金榮的告別式後,我再也沒到金淼照相舘(1951年更名),之後照相舘由他的義子吳榮訓繼承,店面出租給他人販賣電器用品,攝影器材與作品則收藏在二樓。我從吳榮訓提供的一萬一千多張數位檔案中挑選約二百張照片,加上吳金榮對其中一百零八張照片口述解說,以及我對圖像的文史背景考察,補充而成《從前從前,有家金淼寫真舘:吳金淼、吳金榮兄弟鏡頭下的楊梅故事》一書,想讓更多人帶著「歷史感」欣賞到其作品。
「台灣的西瓜/真正好啊/綠油油的皮兒/黃澄澄的心兒……」這首歌是我高中時代班際合唱比賽的指定歌曲〈台灣的西瓜〉,看到這張照片,音樂的旋律立即在心中迴盪,歌詞中把「西瓜」改成「香蕉」也饒富趣味。
這五位日本小兄妹的父親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大串香蕉,安排他們在香蕉樹下合影留念。照片是要寄回日本內地,讓親朋好友開開眼界。於是大費周章地請吳金淼來拍照,香蕉被慎重地放在中間的椅子上,當成主角,表現出日本人對香蕉的由衷喜好——這當然是吳金淼的巧思。
在這張照片中可以感受到吳金淼對人像拍攝效果的掌握:以老樟樹與錫福宮為背景,廟頂交錯的人字形,被淺焦距的攝影手法給模糊了,成為美麗的背景。三位展現自信笑容、有的拿著樂器的年輕人,浸沐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特別溫馨,這種效果是在室內攝影棚無法做到的。七八十年前時尚青年的裝扮,與現今似無太大差異。當時楊梅在玩西洋樂器的只有老坑那一帶的年輕人,他們也經常參加各種演出,因此吳金淼拍攝的楊梅在地人表演,幾乎都可以看到他們的身影。
奉祀三官大帝的錫福宮原來位在大華路老街上,1911年因被日軍占領與破壞,楊梅鄉親決定在離原址不遠的伯公山另建新廟,新廟後方小山丘上有十幾棵百年老樹,逐漸成為楊梅人最喜歡逗留的天然公園,是楊梅人的共同記憶之一。吳金淼開寫真舘之後,更經常利用此環境為室外攝影棚。
皇民化運動時,每一區每日早上六點多鐘開始,都要做收音機體操,眾人整齊的舉手動作,是吳金淼要求大家配合的。
照片左方屋簷下掛著酒、煙草,以及被手擋掉一部分的「塩」等招牌,表示這店家有賣菸、酒與鹽的許可,因此也稱為「鹽舘」。
當時的大華街只有六至七公尺寬,石子路面,兩側有公共排水溝。水溝上方的水泥槽是公共垃圾箱,每天清晨有收垃圾的清潔人員拉著木製的清潔車來收走垃圾,倒在郊外空地或河邊。我家前面的楊梅溪畔也曾成為垃圾場,垃圾堆滿後的清場工作就由颱風帶來的大雨負責,記得1965年以前都還是如此。
●摘自遠流出版《從前從前,有家金淼寫真舘:吳金淼、吳金榮兄弟鏡頭下的楊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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