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lia Lee /打開茶箱塵封的往事

聯合報 文/Julia Lee
打開茶箱塵封的往事。圖/陳瑋柔

完全想不出它除了珠寶還能裝什麼?

旅紐的十多年裡,最喜愛在周末早上逛跳蚤市場。那是只在周末早上才擺攤的市集,我喜歡在裡頭淘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因而得到許多的滿足與療癒,也是異鄉寂寞時的另一種慰藉。

旅遊時,偷偷脫隊溜進小鎮的骨董店,亦是我的癖好之一,那裡可以找到很多有趣的物品,許多前人的智慧與故事可供探索與發現。

那日造訪紐國北邊的漢彌爾頓小鎮,早餐過後,閒散地沿著懷卡托河畔閒逛,發現街邊有一間不起眼的小骨董店,並隱約感覺到在幽微的燈光下,櫥窗裡似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

推門走進去,望見一只精美的胡桃木箱子,在昏暗櫥窗內閃著光,木箱外型精緻樸雅,木紋的肌理清晰可見,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於是請老闆拿出來讓我鑑賞。

接到手的那一剎,感受到的是頗具分量的沉重感,木箱的頂蓋上雕刻著一朵精美的玫瑰,底部四足獸爪,感覺迅猛有力(應該是獅足),四周邊框處做了圓弧處理,整體造型非常莊重、沉穩。

令我狐疑的是,玫瑰與獸足這兩件毫不相干的元素,為何會同時出現在一只木箱上?這無疑考驗我的想像力,至今我仍未找到合理的解答。

木箱的整體設計不像是西方的風格,反倒帶著東方的韻味。雙手抱起木箱,有一種奇異的感覺,起初我以為它是珠寶盒,但老闆說不是,這又挑起了我的好奇心,完全想不出除了珠寶,它還能裝什麼?

只有上賓才配得上這種儀式性的款待

老闆是一名紅髮紅臉的中年愛爾蘭男人,我們聊著聊著,他娓娓道出:「這是十八世紀愛爾蘭人的茶箱。」乍聽之下不以為意,誰會用這麼小的盒子裝茶?如果裝英式紅茶,容量可能最多也就半公斤,況且它還有鎖眼可以上鎖。他一邊說,我一邊狐疑著,這是遍地產茶的台灣人所無法理解的。

然而,這個茶箱卻帶出了一段很長的故事:十七世紀的愛爾蘭,一個不產一片茶葉的國度,在大航海時代,若有人手中持有一杯茶,這人非富即貴,因為當時茶價堪比黃金,而一杯茶更是身分、地位與權勢的象徵。

為了不被家裡的傭人覬覦,茶箱平日都是上了鎖的,只在重要宴會、家中宴請貴客時,茶箱才會從庫房裡被慎重地捧出來,放在餐桌上,由主人親自以鑰匙開啟,用以招待貴客。而且通常只有上賓,才配得上這種儀式性的款待。

這位愛爾蘭男人訴說著自己國家的茶史,彷彿戰士訴說自己的英勇事蹟,眼裡放著光,原本黝紅的臉頰又再添了些許紅暈。

這個茶箱著實為我上了一課,過去我怎麼也沒將茶史往三百年前的西方世界推演。當時整個英國上流社會愛茶、嗜茶已然蔚為風尚,還有更多人為了茶葉的暴利,賣命航海運茶。

因為茶,使英國大量的白銀流入中國,到了十七世紀末,為了平衡嚴重的貿易逆差,英國最終決定將鴉片賣給中國,才引發了後來的鴉片戰爭,後人應該很難想像,一片小小的茶葉子,竟承載了這樣的歷史。

如今幾世紀過去,英國的茶文化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改變,誠如電視劇《茶金》裡的對白:「倫敦這個城市每日下午四點(下午茶時間),會因為茶而停止運轉。」

茶人與茶器的相遇,也許是冥冥中的約定,我帶走了茶箱,讓它跟著我一起回到家鄉,也將一個愛爾蘭家族的飲茶史,一起帶回台灣。

●摘自博思智庫出版《不識茶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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