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子/小眼睛的文創價值

聯合報 文/儀子

從記憶的最初開始,小眼睛一直是我的顯著標籤,功能上沒有任何困擾,不會看得比較少也不會比較慢,只是生活上偶爾會發生一些小插曲。

每個國中女生都有形影不離的閨密好友,有次我們說了件有趣的事,兩人一起哈哈大笑,當我停下來,她仍久久不能平復,甚至還岔氣。我疑惑地看著她,心想好像沒有好笑到這種程度……終於,她止住笑,開口問:「妳看得到我嗎?」頓時才意會到,她笑的,是我臉上的器官!另有一次,我和同學鬥嘴,延續到最後已經不顧道義地互相傷害、人身攻擊,而她使出殺手鐧:「妳這個沒有眼睛的鬼!」好毒,完全踩到痛點。

平常同學開開玩笑就罷了,課堂上,我馬不停蹄地抄筆記,耳邊卻傳來老師的叮嚀:「各位同學,爸爸媽媽送你們來上課要認真,要是上課睡覺,爸爸媽媽會傷心啊!」剛好抄到一個段落,抬頭注視黑板找尋下一段,才發現老師正盯著我。現在是……老師覺得我在睡覺嗎?老師,我只是往下看,不是閉上,您這個誤會,我的爸爸媽媽會傷心啊!

類似事件多年來未曾少過,直到小兒子出生依然如此。有別於他的哥哥、姊姊,老么遺傳自先生明顯的大雙眼皮,同學來探望坐月子的我,七嘴八舌說:「妳終於生到一個雙眼皮的耶!」「現在月子中心流行割雙眼皮嗎?」兒子稍大後,我獨自與他坐捷運,身旁的婆婆一直盯著我們,最終忍不住問:「這是妳的小孩嗎?」我點頭,她接著疑惑:「怎麼眼睛這麼大?」這個問題著實讓小眼睛媽媽很難回答。

升格當媽之後,不認老地回校園念研究所,跨系到設計所修了一門文創課程,老師用一個很簡單的例子解釋文創:「人們若要買毛筆,直覺會去找華人買,這門生意具有中華文化的獨特性,西方國家較難取代。」

課堂上,我被分配到的報告是有關文創帶來的好生意,開頭解釋文創的不可取代性時,用了這樣的例子:「我成長的年代,社會的審美觀是以當紅瓊瑤戲劇主角為指標,皮膚白、眼睛大,是正妹的基本配備,而我,如大家所見,皮膚黑、眼睛小,一直走不進美麗的好球帶。有好些年,一直想在眼睛上做點事,但我卒仔得連在耳朵上打洞都沒能下手,更何況是在眼皮劃一刀。這件事就這麼一直擱在心上,直到婚後跟先生去了一趟歐洲,即使素顏站在街頭,只要先生離開片刻,我就被陌生人搭話,在那個國度裡,獨特是美麗的主流。那趟旅程翻轉了我對小眼睛的想法,想好好純粹地保有它,它裡頭似乎存著我的『文創價值』。」

神奇的是,旅行前後這個社會的審美觀沒有多大變化,改變的是:我的美,不再是由別人的目光主導,而是自己來定義,真心接受自己的樣貌,我開始為自己認同的美麗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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