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宕仔／陽光、報告與墓園

一直以來，騎著檔車感受輪胎與公路的摩擦，伴隨引擎那獨特的震動，是唯一能讓我靜下心的活動，但妻子似乎在飯店裡才能得到完全的放鬆。因此，幾個月一次的檔車小出遊，成為我們唯一能一起逃避現實的救贖。

不過，我們畢竟是資本主義下的奴隸，老闆突然交代的事情很難用「真遺憾，我這周要出去玩」來躲開，所以某次出遊時我只好帶上筆電，並在各個景點之間的空檔，想像自己真的會打開筆電，心無旁騖地做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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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萬里無雲的周末，目的地是宜蘭的員山鄉。我們準備了一套輕便的衣物，還有重達三公斤的筆電，以及一公斤重的變壓器，便出門前往北宜公路的入口。近年來因為區間測速的架設，北宜公路對我們這種休閒騎士變得友善一些，在這條被綠蔭包圍的山間公路，感受離合器接合時動力湧現的暢快，過彎時前叉被輕輕壓縮，出彎後車體滑順地向前挺進。下山後，我們刻意繞了點路，往田間行駛。七月的宜蘭，田間水稻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翠綠，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青草香，整齊的田埂就像棋盤，而白鷺鷥是棋子，這是可以品味整個下午的棋局。

到飯店的第一件事情，把行李放下。在北宜公路上與我和老婆一起過彎的，還有那台筆電。我告訴我自己，在去到下一個行程之前，我要稍微完成一點報告，大概五分之一左右的進度就好。但天不從人願，飯店真的太舒服了，寬敞的空間配合木質地板，迎向北面的窗戶透過絲質窗簾灑進微微陽光，窗外樹梢隨著微風吹拂窸窣作響，很不幸地我一頭栽進夢鄉，再次醒來已近黃昏。

懊悔是一定的，但我應該還有時間。七月其實並不是落羽松化為金黃的時節，但假期難得，老婆提議到附近的落羽松林走走。我們照著導航上建議的路線，順著蜿蜒的小路漸漸遠離鄉鎮，夕陽吃力地穿過樹蔭為我們指路，但看得出來大概再半小時就會進入黑夜。我們趕在入夜前到達了導航上的目的地，的確是個空曠的場所，但映入眼簾的，是一整片的墓園。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在飯店裡的筆電，想起來它很重，想起來我應該要回去做報告，而不是在墓園閒晃。相反的，老婆此時變得相當緊張，不想再多花任何一秒鐘在這裡。其實，墓園說穿了也算是個住宅區，一般來說不小心騎經過別人家門前，人們也不會特別緊張，反倒是會有點不好意思，我想這個規則在墓園也適用。我們簡單向四周點頭，對於打擾表達歉意，便騎車返回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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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小旅遊在很快來到尾聲，報告應該是要開天窗了，前一天的我好像也早已看透一切，早早入眠。回程前我們拜訪了當地的釣蝦場，除了體驗釣蝦的樂趣，還可以在現場享用活蝦料理。現場工作人員是三個二十幾歲的小弟，他們熱心地教導我們這些「都市俗」蝦子的相關知識，像是如何有效率地幫蝦子抹鹽、蝦子只要烤到黑色的斑紋不見就可以吃了、淡水蝦的味道較淡所以需要重一點的調味，海蝦則剛好相反，這些有趣的知識總是深得我心，生活就是要被這些美妙的事物充滿才有意義。

每次出遊前，我都相信自己會抓出時間做工作上的事，但陽光、家人、奇遇，各種美妙的事物總是讓這一切偏離軌道。那個周末，我甚至沒有把筆電拿出背包。而我相信多年後回想，我仍會選擇在陽光下騎車、和老婆誤闖墓園和感謝當初沒有打開筆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