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孟柔/犀牛養成記
野生動物獸醫師雖然不像白雪公主時常有可愛的小動物圍繞,每天不是流汗就是流血,但我們的確比一般人更有機會接近神獸中的神獸,如果是神獸生的幼獸,那就更令人羨慕與嫉妒了!
●
我剛從學校畢業就進入私人動物園工作,而身為一名菜鳥獸醫師,每次聽到無線電發出:「呼叫獸醫、呼叫獸醫!」都會背脊發涼。某天,我才刷完住院病房籠舍,且因尚未掌握水柱強度而噴得一身屎之際,無線電響起了!狼狽地接起,另一頭傳來一位大哥興奮的聲音:「犀牛要生小孩了!」
三步併兩步跳上公務車開進園區,我滿心期待親眼目睹犀牛生小孩的那一刻。到了現場,只見犀牛媽媽踡臥在地,短短的尾巴下方掛著一袋水球,飼育員正在清空場地,不讓其他犀牛來打擾;這時,其他飼育員也紛紛抵達現場迎接新生命,大家拿著望遠鏡隔得遠遠地觀看,祈禱牠不要難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犀牛媽媽開始用力,幾回努力之後,一坨濕濕的大水球滑了出來。犀牛媽媽立刻起身嗅聞,並用牠的吻部摩擦小犀牛,讓包覆小犀牛的胎膜破掉,而小犀牛吸了第一口氣,掙扎著要站起來,試了幾次卻都滑倒,最後一次終於站起身,依偎著媽媽想要找奶喝。結果,犀牛媽媽自顧自地走去旁邊吃草了……欸?不是這樣吧!飼育員趕緊將媽媽跟小犀牛趕進後場,讓牠們單獨培養感情,可無論小犀牛多麼想要喝奶,媽媽就是左閃右躲不給喝。由於犀牛媽媽是新手,研判牠可能不清楚要怎麼照顧小孩,透過飼育員的經驗分享後,我們決定嘗試人工哺育小犀牛。
所有動物的小時候都很可愛,眼睛大大的、毛茸茸的、軟軟的,但是小犀牛呢?剛出生的牠只比菜逼八獸醫師我輕一點點,不多不少剛好五十公斤,眼睛小小的在頭的兩側,全身只有硬硬厚厚的皮,有毛的地方也只有粗粗短短的毛,可愛嗎?歹歹啊水啦(台語,醜美醜美的)。
首次嘗試人工餵奶,先將手伸到小犀牛的嘴唇試試看牠會不會吸吮,如果不會吸吮可能會被奶給嗆到。果不其然,這個巨大的嬰兒真的很餓,吸吮力道之大,我差點要不回我的手。
●
面對從出生都還沒喝到奶的小犀牛,沒有奶過犀牛的獸醫師和飼育員,各個戰戰兢兢,翻文獻的翻文獻、打電話問其他單位的打電話、找書的找書、買奶粉的買奶粉,趕緊在最短時間內決定好配方奶的內容。
五十公斤的小犀牛用的是兩公升的牛用奶瓶,牠起初不知道奶要從奶瓶喝,一直對不到奶嘴頭,可又嘗到擠出來的配方奶,肚子餓的牠更急了,只好一個人抓著頭、一個人塞奶瓶,讓小犀牛的嘴巴好好地對準奶瓶--哇,一瓶兩公升的奶不用三十秒就解決了!
小犀牛一身厚皮看似很強壯,其實也只是小baby,而小baby最怕拉肚子了。有一次,小犀牛突然連續拉肚子好幾天,推斷是不適應配方奶,或是配方奶調配的過程有汙染。眼看小犀牛拉肚子拉得站不起來,趕緊幫牠上點滴,並且重新檢視調配過程,再搭配藥物控制,總算慢慢減緩症狀,一天一天好起來。狀況穩定後,我看著牠的臉,心想:妳真的只是長得比較強壯,說到底還是個脆弱的baby啊。
小犀牛就像所有的幼年動物一樣,半夜也需要起來餵奶。有時候為了睡眠品質,我們會跟幼年動物睡在同一個房間,或是隔壁房間,至少不用半夜起床開車到公司餵奶,再開車回家。不過,小犀牛不行啊。小犀牛太大隻,只能住在水泥籠舍內,我們還是必須從家裡起床,開車到公司,熱奶(最高紀錄要喝到六瓶),再開車到籠舍,搬十二公斤的奶,餵奶,再開車回家……這一趟餵下來人都醒了。
儘管小犀牛不像其他小動物可以捧在手心,但牠們喝完奶也會撒嬌地在你大腿上睡覺(不能睡太久,腳會麻掉),牠們也會在你腳邊磨蹭玩耍(太開心會不小心被牠撞飛)。看著牠一天一天長大,學吃草、學著與其他犀牛互動、長到五百公斤還可以一叫就過來,真是一趟不同凡響的旅程。
十二年過去了,小犀牛也當了媽媽,只是這一次牠付出全心全意顧著牠的孩子,彷彿在對我說:「妳教的我都有學會喔!」
●本文作者創辦野灣野生動物保育協會,投入花東地區野生動物救援及環境教育。若您願意一起投入野生動物保育,請見:https://www.wildonetaiwan.org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