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一忠／部隊棒球夢

2023世界棒球經典賽在台中舉行，喚醒民眾的棒球魂。儘管中華隊無緣晉級，打敗義大利和荷蘭兩支勁旅，仍為國人帶來無數感動與驚奇，也讓我的思緒回到過往時光。

民國七、八○年代，適逢三級棒球興盛時期，尤其勇奪「三冠王」後，全台民眾為之瘋狂，棒球儼然成為國球。當時我在部隊服役，正值青春年少，很受這股氣氛影響。

我們一群小夥子，中低階級待遇微薄，薪水只有一千多元，每人每月出資五十元，購買手套、球棒和棒球，以麻布袋充當壘包，沒有捕手和裁判護具，因陋就簡，刻苦克難，以最簡約的配備成軍。反正初生之犢不怕虎，拚的是大膽和勇氣。

棒球隊成立後，利用午後四點運動時間練習。首先遴選各壘守備，以腳程快和球技佳的優先，人數不足則隨意搭配，最主要的靈魂人物是投手，必須有力道、控球佳才能擔當。有位原民身材高、臂力強、球速快，自然是擔任先發，接他的球手心都隱隱作痛，以致沒人願意當捕手，於是我自告奮勇。

某一場由原民擔任投手，打擊手擊出擦棒球，本該直線的球瞬間往上飄，我反應不及被打到右眼，經送醫診治，幸好只是眼瞼撕裂傷，眼球無恙亦無破相，卻讓我心生畏懼，只好卸下捕手一職。另一次也是擦棒球，球越過捕手頭頂，打在裁判前胸，他痛得抱胸蹲下，檢查後只是輕微紅腫，人卻不敢再站到「前線」，而是躲到樹叢後方主審。其他人見狀，對蹲捕和裁判都敬謝不敏。

當時部隊有位戰士，切割燒焊難不倒他，技術嫻熟，手法細膩，焊接過的表面光滑，各式器具精美實用，不但打造F-104、F-5E戰機模型，還用鐵皮敲出一尊蔣公頭像，五官面貌栩栩如生，不愧是鈑金大師傅，我們就請他製作面具。

他焊製一頂包覆頭部四周，眼睛部位開窗的面罩，造型類似電影《鐵面人》；再做裁判護胸和護襠，看似粗獷卻具安全性，讓人不再恐懼。不料，某次比賽捕手漏接，快速球「卡」進眼眶的視窗中，幸好有層防護罩阻擋，卻讓捕手嚇破了膽，當下丟盔卸甲。隨後焊工把鐵條加粗、間距縮短，補手才敢再上場。

在那個瘋棒球的年代，各單位幾乎都成立棒球隊，哪怕獎品只是一箱飲料，彼此也興致勃勃地切磋球技。我們從午後開打五到七局，有時因故拖延賽事，直到天色昏黑，已完全看不到球，才依依不捨結束。

我眼傷後改練投手，採下勾側投十分費勁，造成運動傷害，右手痠痛無力，吃飯無法拿筷子，只能用左手端盤夾菜，卻樂此不疲。有時還和民間球隊對戰，就像患了「棒球癌」。

棒球比賽需要寬廣場地，營區內多在操場或棚廠前空曠處，由於地面十分堅硬，有人因跑壘碰撞跌倒，或手腳擦挫傷，可仍無法阻止那股熱情。某次有球員從一壘奔向二壘，投手想刺殺傳球太高，二壘手跳起來接，跑壘者抵達時，二壘手牽制，手肘順勢下壓，導致跑壘者骨折。此事產生了後遺症，部隊唯恐再發生意外，下令不准打棒球，抱著遺憾和不捨，將球棒和手套帶回家。隨著歲月增長，已過耳順之年，精神體力大不如前，只能觀賞球賽當應援團。

日前聽到巷尾傳來「My ball」的呼喚聲與球入手套的「趴趴」聲，原來是鄰居孩童在玩棒球，我不禁技癢下場接球過個癮。得知他是小學棒球校隊，秉持「萬物皆為我所用，但非我所有」的精神，將珍藏的鋁棒和手套相贈。小朋友收到後雀躍不已，我也滿心歡喜，只希望他們延續我未完成的棒球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