鱸魚/加州曠世大雪:騎雪地機車搶頭香上山
我腳下是禮品店、酒吧、餐廳、停車場,旁邊是結冰的湖。除了二樓突出的屋頂,其他全埋在雪裡。夏天這個度假中心可熱鬧得很,冬天就得先爬上三人高的雪牆,踩著雪路走一公里半才能到。這是日本立山黑部的小翻版,每年十一月到來年六月,高山路段完全封閉,提供了少有人知的冰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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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加州曠世大雪造成路封了又通、通了又封。但這些變數並不足以嚇阻200%雪量對我的吸引力。有些事只能看著辦。第一天在半山腰被擋下,當時路已封了四天。我問什麼時候通,他說明天三點,我說下午?他說凌晨。我想少來了,你們會凌晨鏟雪?真的,第二天清早路通了。山上的人好敬業。帶著感激我搶頭香殺出一條雪路上山。今天以雪鞋探路,明天才騎雪地機車上山。氣象預報明天清晨又有一波更潑辣的暴風雪。我擔心中帶著興奮。
想穿著雪鞋在雪地裡走,得先買十五塊錢的雪地停車證(Sno-Park,雪季期間政府規畫某些特定路段准許路邊停車下來玩雪,一次十五元。每次都要買停車證,而且只能作為玩雪用),加州除了呼吸什麼都要錢。老闆懷疑地問你知不知道你們是第一個?上面情況不明,五公尺深沒有壓過的新雪根本不能走。我說沒問題我們有雪鞋。配著那副很酷的滑雪太陽眼鏡,我裝得很專業。他說新雪踩下去會淹到腰--那是穿了雪鞋,沒雪鞋會淹到胸口。我心想少來,又不是沒走過。他說你確定?我說確定。他用那種「别說我沒警告過你」的眼神把許可證遞給我。
他沒騙人,穿雪鞋走沒壓過的雪還是一腳淹到腰,山上的人說話好實在。陷入雪裡就跟流沙一樣爬不出來,所以兩個建議:一,不要一個人來。二,確信同行者跟你沒仇。剩下的旅程我們乖乖走在壓過的路上,半小時後到達掩埋在地下的度假山莊。結冰的湖看起來就是一片鋪了白雪的草原,那也是它險惡的地方。走冰湖我是識途老馬,如果你問加州沒那麼冷難道不怕冰裂?我會瀟灑回答因為上面鋪了四公尺雪,重量完全分散了。這我熟。探完路碰到壓雪機,我問明天騎機車上山,路都壓平了嗎?他說就為你這種頭香客,剛剛才壓完。又是一陣小感動。我說今天走在湖上總覺得雪很濕,他說雪是最佳絕緣體,今年雪太厚下面的冰溫暖到開始融化。口氣出奇平淡。山上的人好冷靜,把別人安危看得這麼淡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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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拿到雪地機車,山上氣溫驟降並開始飄雪。這條路騎過幾次,但這次是曠世深雪加鋒面過境又是打頭陣開先鋒,體驗完全不同。走在壓過卻沒鏟過的雪道上,柏油路遠在腳下四公尺之遙。這種玩法是放羊吃草沒人帶隊自己看著辦,但至少要兩部車同行,萬一車掛了還有活命機會。想找刺激安全自己負責,租車時簽了一堆我同意這都是自找的之類的瀟灑話。穿著滑雪裝備頂著漸瘋狂的大雪我們上路了。氣象預報還可能會有雪崩,半小時後大雪失控,眼前一片白茫茫。我開始思考是不是該回頭,但雪地機車迴轉半徑太大沒有調頭的地方。山上的人真豪爽,放了兩隻羊上山也不擔心碰上大野狼。
一小時後到達可以迴轉的目的地。如果瘋狂一點繼續下去就是傳說中的太平洋屋脊步道,那裡的三千米高峰已是變態的雪深近十公尺。流著快結冰的鼻水我們回頭了。下山雪況更大路更難騎--剛才上山壓出的車轍現在成為陷阱,履帶切入點不對就可能失控,好幾次我差點摔下來。強風颳起雪粉鋪天蓋地而來,我在能見度為零的牛奶中行駛。如果衝出路肩或碰上雪崩就要到夏天才會被發現。儘管衣服穿得比滑雪還暖但大自然永遠領先一步超越準備,我覺得有點冷只能把機車把手暖氣開到最大。我擔心今天不會和平收場,只能堅信小心跟著車道慢慢走遲早會到的。突然,迎面雪霧中出現機車頭燈,慢下來揮手要我們停車。一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此時任何生命跡象都令人感動,哪怕是碰上搶劫我都很高興。在狂風中暴雪中我隱約聽到一句令人流淚的話:我是來帶你們回去的,你們先走我殿後。
誰說山上的人把別人的安危看得那麼淡雅?
還車時有人問這趟騎得如何,我像沙場老將帥氣地說很酷,但嘴角凍僵臉部肌肉不再接受管轄,講出來的話不三不四。下次嘴巴凍僵唱卡拉OK你就懂我意思。不過那天的壓軸是回到冰雪掩埋的車裡打開暖氣用熱水冲了杯韓國辛拉麵,旁邊還擺了豆乾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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