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子漢／當時的雲，明日的浪

2017年秋野芒劇團開始了跨海的演出旅程，因為我們承諾過，為最少的孩子，走最遠的路。台灣四面環海，最遠的地方在海上，於是綠島、蘭嶼、金門陸續有了秋野芒的足跡，2022年，我們打算去澎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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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湖有九十座島嶼，十九座有人居住，分為六個行政區：馬公市、湖西鄉、白沙鄉、西嶼鄉、望安鄉、七美鄉。現今馬公、白沙、西嶼、湖西之間有公路直接連接，但很多小島不行。

四月我前去場勘。要到望安，只能坐船。還有虎井嶼這小島，虎井國小只有兩個學生，是一對姊妹，到九月，會只剩下一位。因為姊姊要畢業了。還有花嶼，學校說，根本沒地方讓我們住。我決定包船，我們不去，去花嶼把小朋友接來虎井。

把行程都排定，這些小島上的孩子有戲可看了。一天行程忙碌後，我在岸邊看海看雲，那天的晚霞很美，橘的黃的紫的雲和靛藍的天，一顆豔紅的落日。真美！

但這是疫情險峻的一年，因為疫情，我們一月在高雄，四月在新北，五月在花蓮，六月在新北和竹苗，陸續取消了十七場演出。本來要坐森林小火車，爬升兩千六百公尺，在阿里山演出三場的，也因為疫情取消。

半年，取消了整整二十場演出。

六月底，我們偃旗息鼓，靜待時機的來臨。八月，我們每天都做好心理準備，接到澎湖取消演出的電話。也一再警惕團隊所有成員，不要聚餐，不要確診。挨到了8月27日，團隊集合，成員都健康，國小也沒有來電。8月29日下午，我們在台北登機，飛向澎湖。我們終於撐到了疫情的縫隙，航向第四個離島。

下午一抵達澎湖，直奔白沙鄉的中屯國小，開始裝台。八月天工作，大家都一身臭汗，黃昏時坐在海堤邊晚餐，吹著海風。我心裡有美好的盼望，明天中屯演完，轉往望安、虎井，再回到西嶼、湖西，十天，秋野芒的第四個離島演出計畫圓滿完成。

這天一樣有繽紛多彩的晚霞，明豔的落日，就和四月場勘時一樣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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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午我們繼續工作，排練，然後電話來了－－難道，演出前一刻有學校要取消演出？不是，但更糟！我們無法去望安和虎井了！船家來電，風浪過大，後天不能出船，那正是望安和虎井演出的日子，花嶼的小朋友也不能到虎井了！

我排完戲，走出場外，看著平靜的海，風浪在哪？但我的心裡已有無數浪頭起伏。再次確認氣象預報，船真的不開。

我吃飯，同時在心裡盤算，各種方案成形。A計畫，換場地，中屯的台演完不拆，明天8月31日去把三個學校的孩子都接來－－船家願意，但國小不行。B計畫，調日期，我們9月3日、9月4日空著，但國小依舊不行。看來這遺憾終究不能免了。

不能去望安、虎井，原來的演出日空下來了，秋野芒難道就在澎湖吃睡打混嗎？

吃完飯，立刻啟動C計畫，我開始拜託朋友，放送消息，聯絡電話打不停。兩點演出，暫停聯絡。三點多演完，繼續打電話。沒想到大家熱烈回應，不到五點，敲定了新的演出學校－－西嶼的合橫國小、池東國小、馬公的中山國小，還有些學校排不進來。

還有，團隊這幾天該住哪？馬公高中的校長和主任聽到我的困難，說，就來住吧！

隔天，我又忙著去新的國小，去馬公高中，確認場地狀況。忙完，這換日期換場地換學校的浪終於平了。我從白沙開車回馬公，四望皆海，又是黃昏了，晚霞很美，一顆豔紅的落日，橘的黃的紫的雲，靛藍的天，就和四月、和昨天一樣……我心裡一聲驚呼！或許當時的雲正是要告訴我明日的浪，而我到今天才懂。只是這樣的不測風雲又有什麼神祕的天啟，我依然難解。

在澎湖的最後一天，我到馬公高中致謝，我跟校長說，這幾天的水電瓦斯是我們該付的。校長微笑說，你們做公益，我們也做公益。懷著滿心的感謝，我走出校長室，走過操場，仰望無邊的藍天，似乎懂了，天有不測風雲，人間有不變的情義。

雖有許多波折，澎湖十天的旅程終究完成了。回程的飛機上，我細看窗外雲跡，總疑心在雲的縫隙，仍藏有我尚未解讀的天意。

●本文作者創辦秋野芒劇團，帶領東華大學的學生志工，為國小學童進行公益演出。想用行動支持秋野芒劇團，請見：https://cymwish.eu.org/fr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