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祥/想起爸爸的告別式

聯合報 文/葉天祥

日前讀到繽紛版一篇〈祭文確認表〉,令我回憶起自己如何處理爸爸的後事,引起眼角淡淡的淚意。

那天早上剛過六點,我被印籍看護工伊達叫醒。睜開眼,面前是一張從未見過的驚惶的臉。「先生,先生,阿公好像走了。」我頓時睡意全消,衝到爸爸的房間。他闔著眼靜靜地像沉睡,只是四肢冰冷,沒了呼吸心跳,我的心也跟著降到冰點。

我輕輕地在爸爸身邊躺下來,讓溢滿的淚水流過兩頰。明知道爸爸重病,這是遲早的事,但真的發生時,仍然無法抑遏悲傷。幾分鐘後,心情比較平靜了,我慢慢起身。這時,準備出門上課的外甥進來告別,我也去喚姪女和外甥女來見阿公最後一面。我們坐在床上,聊著爸爸昨晚發生的一些趣事,淚中帶著笑。

然後,我聯絡禮儀公司,將爸爸送到殯儀館,開始籌辦後事。下午靈堂設好後,在大學念書的女兒趕來祭拜。她說:「剛上完體育課,肚子好餓。」一旁的外甥女望著桌上的祭品,問:「妳要不要問阿公可不可吃他的飯菜?」我對女兒說:「阿公應該會說沒問題,但改天妳得買個臭豆腐來還。阿公比較喜歡臭豆腐。」爸爸對我們從來就不是威嚴的存在,只有疼愛。

妹妹送來禮儀公司備好的資料,我和她在電話上討論。我說自己實在很難接受這種陳舊又制式的安排,妹說別人都這樣做,為什麼我不能照著做就好,禮儀公司會負責一切。掛斷電話後,我想了一下,認為自己的爸爸自己最了解,我不要用別人的方法來送爸爸。我和女兒、姪女、外甥女商量,她們一致支持,由我寫訃聞,女兒畫漫畫,姪女做投影片,外甥女要演奏,我們一起送阿公。

我用平實的文字寫了訃聞,寫爸爸的出身,如何來到台灣,與媽媽相遇,共育一個家庭,到因病過世,最後邀請認識爸爸的親朋好友送他一程,並婉拒輓聯,亦不用捻香,沒有公祭。告別式那天,人來得滿滿,全都是熟人。特別親近的幾個親戚,遠遠看到我就忍不住掉淚。儀式從我以投影片介紹爸爸生平開始,然後播放姪女製作的配樂,以及女兒所繪的漫畫,最後由外甥女長笛吹奏〈淚光閃閃〉和〈奇異恩典〉,在感傷的氣氛中結束爸爸的告別式。

我和妹妹也一起去尋找塔位。不過,不是太老舊,就是太遠。遠的那個有壯麗的風景和美麗的雕塑,但要繞山好幾圈。我希望最好不要離家太遠,才能常探望。經過禮儀公司介紹,找到一個離國道出口只要五分鐘的塔寺,寺前就是溪流和農田,很適合農家出身的爸爸,我們相當滿意。幾個月後,久病的媽媽也過世,我們用同樣的方法送走媽媽,兩個人擺在同一塔位。

第一次過年家族聚餐後,所有人乘車去塔寺探望阿公阿嬤,這成了慣例。而後有人回到老家,或者出國前,有空都會去看看,直到疫情來臨。

家人間最重要的是感情,不是儀式。讀完文章,想起我也好久沒去看爸媽了。下次回老家,該去與他們好好聊一聊。

繽紛迴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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