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威/尋找葉脆瓶
讀幼稚園時住在士林,那時家裡經濟不穩,媽媽除了在華榮市場外的人行道上擺地攤賣首飾,也會接一些家庭代工,再把家中一間雅房分租出去,補貼家用。那段期間,有一位香港籍的東吳大學副教授葉脆瓶(化名),住在我們家好長一段時間。由於我的外公是香港人,曾在駱克道上經營髮廊,媽媽這邊的親戚都會說廣東話,我小時候也曾待過香港,不免對香港人有著「自己人」的情誼。葉阿姨與我媽常以廣東話聊天,兩人年紀相仿,一位是到異鄉工作的人,一位是努力穩住家庭經濟的母親,自然惺惺相惜。
有時媽來不及張羅晚飯,葉阿姨會帶我跟弟弟去吃飯。假日媽去擺攤,葉阿姨會帶我們去玩。某次東吳大學有一場講座,她牽著我跟我弟到禮堂聽講,學生還以為我們是她的小孩。家裡有一間房間也打算分租,房客來看房間時,我媽不在,託付放假在家的葉阿姨幫忙帶看。葉阿姨就像是我們的家人。
後來葉阿姨回香港,離開前把身上所有台幣留給我媽,每年的耶誕節都會寄樂高玩具給我跟弟弟。之後我們輾轉搬家多次,逐漸與葉阿姨失去聯絡。我媽經常念起她,跟我們聊到這段過往,說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再與葉阿姨聯絡上。如今一晃眼也三十多年了,我曾試著在臉書及網路平台搜尋,但沒有適當的連結與線索,徒勞無功。
兩年前,我在台南經營一個共享空間,夥伴中有一位香港人麥麥(化名),會在空間舉辦香港議題的活動。熟識後,她也認識了我媽,共同的語言及香港生活背景,兩人很快地交好。當她得知我媽在尋找昔日房客,默默地透過她在香港的群組,發出訊息。有一天,麥麥毫無預警地宣布:「找到葉脆瓶了。」葉阿姨不太使用網路平台,也早已退休,與外界的連結限縮在自家範圍的小小生活圈。我一直覺得香港像是一個大型社區聚落,人與人間看似陌生其實緊密,對螢光幕上的藝人以小名喚之,彷彿鄰居一般。社會運動經常展現出不可思議的運行默契。果然香港人就得香港人去找。
麥麥前陣子回香港,約了葉阿姨碰面,打視訊電話給我媽,當時我帶媽媽出門度假,兩人在電話另一頭,與久違的葉阿姨隔空再見,內心非常激動,興奮地寒暄問候。不久前,為了替往返港台的麥麥節省房租開銷,約她住進我家的閒置空房,我媽說好像三十幾年前,葉阿姨住進我們家一樣。這是一場跨越三十幾年的隱喻連結,感謝麥麥,幫我們圓夢,找到葉脆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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