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卉君/像極了愛情的

聯合報 張卉君

在我五花八門的演講題目裡,有個特別受到邀請單位青睞:像極了愛情的嗨海人生。許是基於過往受訪經驗,常有發問者好奇於我投身環境組織的初心與堅持,多次下來,我也從「理所當然」轉而檢視契機萌芽的時刻,一切似乎有跡可循。相遇於偶然,過程中堆疊的了解引動情感的追尋,而同好之人的聚集則燃點熱情,創造了新的經驗在生命裡一再深描,便成了「刻在心裡的名字」——人與自然間的情感歷程,竟與同類間發展的愛情如此相似。

通俗淺白的浪漫愛情劇之所以亙古不滅,正因為人類社會始終存在著內在連結與慾望滿足的需求。有了這樣普及的共同經驗,再透過簡單直接的譬喻,以愛情的歷程來暗示人與自然的種種對應,情感切面加以文學手法呼應,試圖讓生硬的環境議題稀釋得平易近人些。

對內向者人格的我而言,公眾演講無疑是一場場現實的殘酷舞台,聽眾即時的反應直接影響著互動氛圍,對於他人肢體動作傳達的訊息,我總是特別敏感。很快地發現,當「愛情」這個名詞在嚴肅的講題段落出現之後,人們眼神從犀利變得柔和,臉部表情亦五味雜陳,某些回憶似乎被勾連出來,在彼此之間流動著:一時間,是非對錯不再如此絕對、分明,對環境事件裡權益關係人角色的認識,也有同理的寬裕、較願意進一步去理解。

這個講題運用在校園演講的高中課堂時,學生們的反應特別直接有趣。原先只是應付式地來聽講,升學主義高壓讓他們懨得像曬萎了的青菜,逕自趴在座位上,漫不經心地抬眼瞄著外聘講者,就像每天吃著不變的午餐菜色一樣興致缺缺。不過,當我直接從自己失戀的故事開場,青春期的孩子瞬間眼睛發亮,為單相思的劇情哄堂大笑、附和著精神出軌的自白表達安慰,甚至頗有同感地抄寫著簡報上古今中外的作家情詩、戀愛箴言。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人我關係是他們每日苦惱的課題,靈光閃現式的名言錦句像苦海明燈予以指引;此時進一步將相似的感受投射到環境事件案例中「物我關係」之上,似懂非懂的青澀臉龐至少有了關注的興致。

「愛」是什麼?千百年來人類不斷追尋與提問,即便愛情進程歸納得出極為相似的發展模式,卻永遠沒有標準答案的公式。情感是生命體的相互傳輸與吸引、是自我生命與他者之間創造獨特親密感的渴望;美好卻遙不可及的戀慕難有回應充滿失落、無感之人獻上的真心再熾熱也無法勉強湊合——情感關係得要是雙向的球局才可成立,在來回往復中不斷確認位置、磨合矛盾,映照自身的局限也包容另一方的不足,癡迷銷魂的愛戀之外增生出超越荷爾蒙的情誼,方能逐步建立、發展成真正的「關係」。

貪嗔愛恨源自於個人感受,但關係的建立卻必得是兩方(抑或多方)的課題。行至生命的中途,回看人生裡的種種連結,無論是和同類共構的情誼,抑或和縱情山海自然間的流連,所有的情感反映的最終都是自己和自己的關係,「自愛」無疑是起點。它覺察於每個起心動念的時刻,也帶我們一再超越對自身的理解——像極了愛情的,也許不僅是愛情,卻比任何一段與它者的關係,更為深長悠遠。

張卉君

張卉君,帶著山的基因,靈魂裡住著海洋。期許自己能夠成為一道溫暖、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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