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翔／山上的那個我

「不要壓抑你的念頭，不管它有多麼荒謬，看著它緣起緣滅就好。」禪師自禪七第四天起，開始在晚課時講一些禪法觀念。

這梯的禪師是外國人，以英文授課，學員中有不少外國青年。

「一開始練習時，念頭雜亂是正常的，不要灰心。人連睡覺時都會作夢，如果腦中真的沒雜念了－－恭喜你，你要不是開悟便是圓寂了。」這禪師算是幽默。

此次教的是曹洞宗的默照禪，該禪法最著名的一句話，應屬日本道元法師所提出的「只管打坐」。英文翻譯很直白，默是silent，照是illumination，默照禪即是silent illumination，靜默地觀察自己的呼吸以及念頭，直到全然忘我，人內在的佛（神）性之光將自然顯現。

禪師語畢，引磬聲響，晚寢前我們坐最後一支香。

「腿痛時要想腿是腿，我是我。看著自己的念頭，回到呼吸。念頭是念頭，我是我。我不是我，色即是空……」

一邊打禪，一邊猜想禪師是否年輕時因為看了李小龍的電影，而修練了中國功夫，中年後追本溯源到中國文化更深一層的禪法中？而我這個使用中文但常語意不清的門外漢，竟對他二次轉譯的英語講道情有獨鍾。

「啪！」香板打在我的肩膀上，巡堂的助教把我正在打盹中的脊椎調正。

「看來我根器不足，只管打坐！」我如此告訴腿麻到已經不是自己的自己。

禪七圓滿結束了，沒有意外地，這梯次的學員沒有人開悟。該是時候下山了。禁語了七天，趕緊在上車前和幾個外國學員閒聊，還真有幾個是習武中的練家子。

在車上開啟也閉關了七天的手機，請假所累積的Email和Line訊息噗通噗通跳出來，比我在禪七數過的念頭還多。「唉，看來要下輩子才有機會開悟了。」我喃喃自語。

但也不是毫無收穫，每當上班到無力時，我都試著用「只管上班」的方法度過；業績不好被主管數落時，我也試著用「只管績效」的方法搶救…………

我似乎已走在修行之路上了，也似乎有另一個我，在山上，靜默地，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