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佳雯／祖母

2016年11月4日的晚上，我接到保育類野生動物收容中心的電話：屏東一隻私人照養的黑熊倒地不起，需要收容中心的員工前去支援。那時我人在台北，所以用手機遠端關心整件事的進度。

牠是一隻超過三十歲的老母熊，名叫乖乖，生過許多隻小熊，牠的孩子目前分散在三座動物園。當時牠的主人以賣滷味為業，常常拿賣不完的滷味以及煮湯頭的大骨給熊吃。根據到現場的同事描述，他們進入籠舍後，驚見地上有許多便利商店的熱狗麵包，還有滿地的狗飼料。

造成乖乖倒地不起的原因應該是心臟病。長期以來的高油高糖飲食，加上年紀大了，讓牠的健康狀況亮起紅燈。經過獸醫一連串的檢查後，我們決定幫乖乖減肥，這可得從改變飲食做起，好在牠並不挑食，蔬菜水果都吃，這讓我鬆了一口氣；但是由於牠無法起身，所以我必須將蔬果切成小塊，拿鑷子一口一口餵牠，每餵一餐需要花上一個小時，一天要吃四餐，最後一餐是晚上十點。每天晚上我都戴著頭燈，在黑漆漆的籠舍裡，看著乖乖用史上最慢的速度吃飯。

後來乖乖漸漸可以坐起身來，也可以緩步移動，我們將牠移到一個比較大的籠舍，還特意為牠打造了平緩的階梯，但是牠大部分的時間都還是坐著，曬著屏東的冬陽，望著籠舍欄杆外的景象，就這麼度過每一天。

幾個月後，我要將牠送去台北動物園，出發前，團隊先帶乖乖回到牠的老家，我們要將牠所生的另外兩隻黑熊一併帶走。臨別時，原本照顧乖乖的老奶奶哭得特別傷心，不斷叫著牠的名字，我在一旁聽著也覺得一陣鼻酸；然而這一天的行動別具意義，這三隻黑熊搬家，為台灣私人養殖黑熊正式畫下了句點。

約莫六個月後，我接到台北動物園的電話，乖乖死亡了。牠是台灣圈養野生動物紀錄中，產下最多子代的黑熊，我真心覺得，曾經照顧過牠是我的榮幸。

●摘自玉山社出版《無神之地：屏東保育類野生動物收容中心的日常與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