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珍麗/心算vs.新蒜

聯合報 文/畢珍麗

一口咬下大蒜,發現蒜心已經冒著青綠色小芽,耳際忽然響起父親的山東鄉音。

台胞超夯的年代,我們陪父母回大陸探親,那尊榮感至今難忘。堂哥堂姊都是吃公家飯的,他們單位把我們款待到都要不好意思了,不但吃到飽滿鮮香的土魠魚餃子,還嘗到外表炸得金黃酥脆,內裡軟嫩得像要立即融化似的炸蠶蛹。

此外,他們注意到父親用餐必定得啃上幾瓣大蒜,總熱情地為他備上小碟,裡面就躺著幾瓣蒜。那種北方大漢豪邁的吃法,我尚不敢體驗,可他們每次遞上小碟的樣子,就像宣示父親和他們是同一國的人。

有回席間端上一小碟白色胖胖、疊放得像朵蓮花似的東西,一時之間無法分辨它的身分。接著,一盤冒著熱氣、胖呼呼的包子上桌,堂姊操著濃到化不開的山東腔,指著那盤花:「就(配)著起(吃)。」我忍不住(也弄點山東腔)說:「堂姊,那是模(什麼)?」堂姊瞪大眼珠子:「新蒜啊!」沒拿過鍋鏟的妹妹錯愕驚呼:「心算?」我知道妹妹想的是什麼。堂姊看妹妹的表情,問:「怎麼?台灣沒有大蒜嗎?這是今年新出的大蒜,就(配)著包子好起(吃)啊!」

我算長知識了,新收成的大蒜就是堂姊口中的新蒜。之前買大蒜從來就沒發現它是新出或舊的。他們的包子餡是麵醬調的味,別說吃,我連聽都沒聽過,但一口咬下,濃郁醬香加上鮮美肉汁、堂姊遞來的新蒜,那香、辛、爽脆真叫絕配啊!

回台後,我弄清楚了大蒜生長期,每年四、五月是它的收成期。趁新鮮買數斤回家,就像是自己從農地裡收割回來似的,有些表皮還附著些許潮濕的泥土。去除外表多餘鱗皮,吹風晾乾處理好,可以安安穩穩吃到十二月。年底大蒜多已準備發芽,不但價錢昂貴蒜味差,口感也沒有新蒜來得脆爽。所以,那時買大蒜以適量為好。

每年新蒜上市,老家那盤花瓣似的大蒜就召喚著我。這許多年,我養成靠近年底買大蒜時,就「心」裡盤「算」著買,等到四、五月才大肆採購,備妥大半年的用量。

當然,還是得弄些麵醬包子來相會。記得父親在世時,咬下包子就瞇上眼睛晃一下腦袋,嘴裡咕噥著:「老家的味啊!」看他一口包子一口蒜,近似陶醉更似返回故里的神情,這些都是我用心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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