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編垚順／六度分隔理論

我不算是一個有耐性的人，有時閱讀貪快，不求甚解，一旦認真讀起，便極度緩慢，慢時容易分心走神，讀到某些專有名詞，諸如器物名、理論名、著作名、人名等，若感到陌生、不解或好奇時，就會開啟網頁搜尋，自行超連結起來，瀏覽過程中，又總是會一個名詞接著一個名詞，一路點擊下去，不知何時回過神來，輕舟已過萬重山。

前一陣子，讀魏可風《謫花：再詳張愛玲》，我這自行超連結的老毛病又犯了，書裡一開始就出現不少人名，蘇青、陶亢德、柳存仁、周佛海、陳公博、胡蘭成……或政壇、或文壇，一時好奇，接連開啟數個網頁，欲一探各個人物底細。

胡蘭成是戲分這麼重的一個人物，他的資料，其實我早就讀過許多次，當然知道他與朱西甯一家的淵源，就在我點擊到朱天心的頁面時，看到高信疆這個名字，猛然激起我腦海中塵封了四十多年的一個畫面。

人的記憶力有時很驚人，有一個畫面，但前因後果連不起來，彼時我才四歲多吧，我知道眼前那位戴眼鏡的灰髮先生，就是電視節目《華視新聞雜誌》的主持人高信譚，我這輩子初次親見真身的電視人物就是他了。怎麼會見到高信譚呢？因為我在他弟弟高信鄧家裡，而高信鄧是我爸爸的老闆。和媽聊起這些往事，媽說我們也見過高信疆本人，當年高家老夫人壽宴，我也在場。

哈佛大學心理學教授米爾格蘭提出「六度分隔理論」，認為世界上任何互不相識的兩個人，都能在平均六度之內建立關聯。張愛玲的前夫胡蘭成，胡蘭成的學生朱天心，朱天心的編輯高信疆，高信疆的哥哥高信鄧，高信鄧是我爸爸的老闆，我是我爸爸的兒子。由此可知，我和張愛玲的聯繫，中間夾了五度。甚至還可以再縮短為四度，因為朱天心的先生謝材俊，就是大名鼎鼎的唐諾，是我朋友的老上司。

我很興奮地和太太分享這個發現，太太瞪大了眼，說：「哇，託你的福，我和張愛玲之間的關係好像也變近了呢！」

聽太太這麼一說，我心裡頓時浮出一絲愧疚，想起爸爸以前偶爾會講些政商名流和自己的連結，我總嫌他攀親帶故，又不是真的認識，講那些有什麼意義？如今想來，或許他無意顯擺什麼，只是想說些故事，和我們分享他的「六度分隔理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