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翊航/竭澤
有孩子不喜歡餵魚的嗎?用飼料販賣機餵魚,可能是幾種情緒的初體驗:施予(餵養的滿足)、蕩盡(最後多半用撒的)、奢侈(大人給的十元)、恐懼(數量實在太多了)。花蓮光復糖廠的魚池是猛烈的,餵魚時,有幾條魚像搖滾演唱會明星,被拱離水面,口部一張一闔,偶爾才有零碎的飼料球落入。其實應該反過來想:那是被許多隻手壓在水裡,無法換氣的人。多年前,與當時的男友去糖廠一遊,以為餵魚算是約會情趣,未料到魚吃飽,他卻去廁所吐了——我第一次見識到密集恐懼的威力。
七月底因為工作南下,順便安排一趟左營蓮池潭的小遊。我與男友Saki都沒有去過蓮池潭,但對《天邊一朵雲》裡李康生在龍口虎口的歌舞神往不已。龍虎閣沿環湖道路北騎一小段,就到了觀音乘龍的春秋閣。入龍口之前有座人造池,入口處有全台同一樣式的立式鯉魚飼料販賣機。投幣後才發現,原來池裡不是魚,而是龜。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多群聚的龜,與鯉魚池的節奏不同,投下小綠球,原本潛伏水中的龜,徐徐向池邊聚攏,傾斜的小仙島。池畔一角有一座竹筏狀的小棚,原本於此處靜息的龜,被池中的動靜觸發,遊樂場的推幣機那樣,一殼輕輕撞著一殼,翻身入水裡。
夏有荷花,但七月底荷花聲勢已減弱,粉色花瓣浮水於無風的葉下,是花的線索。六七株晚開的荷花,匿在廣大的葉田裡。蓮池潭心的亭台頂,兩三隻烏亮、身形輕盈的鳥來往於亭角。靜止時發現鳥的雙眼是全紅的,一輪血日鑲在黑紙裡。手機識物,才知道原來是亞洲輝椋鳥,原本引進為寵物鳥,因為棄養或逸飛,適應力強的亞洲輝椋鳥繁殖擴張,也壓縮了本地鳥種的資源與空間。進一步搜尋椋鳥來處,也才知道蓮池潭曾經因為辦理大型水上運動賽事,曾進行大規模的洘潭清淤,蓮池潭內的外來魚種,大約占了九成左右。遠處就是半屏山,我問Saki,你也聽過泥湯圓的故事嗎?遠望山頭,六十年前六十年後,山型因為從前水泥工業改易。紅眼的黑鳥結伴往亭外飛去,一時不見蹤跡。出遊總是要留影。我開啟廣角相機,從湖心亭望向供奉保生大帝的慈濟宮,湖上天光雲影,距離與高度抽取生物,保留造型與色彩,簡練的幾何線條。眼前龍誘雨水,荷聚長橋,使人幾乎要忘記一些極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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