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賢/到麥當勞集合

聯合報 謝文賢

上午的課結束後,回家路上,電話問家裡孩子中午想吃什麼,我可以順路買回去。

麥當勞!孩子們說。

天氣燠熱,站在太陽下直感覺身體有幾倍重,吐一口水在柏油路上大概會冒出煙來。到了麥當勞,停下機車,我汗淋淋地推開玻璃門,一股冷氣兜頭衝來,全身都放鬆開來,大約只一秒,隨即感到有點冷。

已經過了用餐尖峰時刻,店裡顧客不多,只有一組爺孫在櫃台前點餐,另外有兩組學生模樣的情侶在自動點餐機前討論著。

高職畢業那天,和朋友相約到學校對面的麥當勞集合,大家說好先在這裡吃完午餐,再商量下午的續攤要去哪裡玩。

現在想起來,年輕時候,常約在麥當勞集合。

典禮結束時候的學校很亂,有的同學還在輪流相擁哭泣,有的同學急著去找老師道別或嗆聲,有的同學與家人在校園裡拍照留念,有的就只是閒逛,彷彿這三年少逛了。

忘記是什麼原因,我是最早到的,還不到中午的麥當勞,人還不多,可以選的座位不少。我撒下書包、畫袋,還有幾本書,為同學們占了一張大桌子,得意洋洋的。

占好了位置,我自己先去點餐。

在麥當勞點餐,幾乎都是舒服的經驗,他們永遠笑盈盈對你,耐心十足,像是你的好朋友。

我記得很清楚,我點了一套大麥克餐,是當時最貴的套餐,實際金額我忘記了,總有八、九十塊吧,那時候還能用四十元買到一個便當。

那是我第一次吃大麥克。

小時候去麥當勞一律吃的是兒童餐,因為附贈玩具;大一點之後不是吉士漢堡就是麥香雞,我從沒打過大麥克的主意,覺得那實在是貴得沒人性,一種食物貴到沒人性,那大約就不是人吃的。

但那天是畢業,人生還能有幾次畢業?

我一個人坐在大桌邊吃完大麥克,大薯嗑完,連大杯可樂都一氣喝完了,同學一個都還沒來。

那時候,我心想,這東西真好吃,我肯定一輩子都喜歡吃它。

我前面的爺孫檔還沒決定好,旁邊兩對學生情侶已經點完餐了,站在我身後等著叫號。

科技不仁,這幾年麥當勞紛紛立起自動點餐機,超大平板螢幕,色彩鮮豔,面無表情,你怎麼對它,它怎麼對你。我約莫是太老了,這點餐機我只試過一次,點不慣,還是回到櫃台來,看服務生的笑臉。

我聽著眼前爺孫倆個夾纏不清的討論內容,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天,我連麥當勞的大門都不敢打開。

同學逐個上樓,我開心地向他們招了招手。到齊之後,沒有人點套餐,只點了好幾大份的薯條和幾杯可樂。同學們一人一手,把薯條攤在桌上,分食著聊天,我沒什麼話,也沒什麼人跟我說話。不多久,薯條消耗還不到一半,我們已經把下午行程決定好,準備要離開,同學們又便一人一手,把成堆的薯條和紙屑倒進垃圾桶裡,當時還沒有嚴格執行垃圾分類。

我看著那些薯條,心想,多可惜啊!

前面爺孫兩個終於點好餐了,輪到我上前。高職生活已經過去三十年,麥當勞服務生依然年輕親切,如記憶般,這個世界,永遠不會老吧!

點完孩子們交代的餐食品項後,我想了想,還是為自己點了一套大麥克,薯條加大。

謝文賢

謝文賢,生活在台中,走路安靜,說話緩慢,相信故事。 喜歡夏天的樹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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