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瑋／書店換宿，我們交換了什麼

打工換宿？那是年輕人做的事吧！身無盤纏，還是可以到異地體驗人生——離開舒適圈，完成另一種壯遊。不只是一邊工作一邊玩耍的概念，用「蹲點式旅行」來形容或許更為恰當。脫掉觀光客的鮮亮外衣，以工作者的角色融入地方生活，其感受是相對立體的，甘苦皆有。

說起打工換宿，腦海中很難不閃過民宿、農場、餐館的畫面，至於「書店換宿」雖然也是打工換宿的一種，畢竟不那麼普遍，給人的想像空間大了不少。畢竟，分布在台灣本島外島的獨立書店們，各有各的樣子，一如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存在，有其各自的喜好、脾氣、做事的方法、工作的節奏，所以獨立書店就是一種展現個性的書店。書店開久了，你也不必期待它始終如一，就像人年紀大了心境也會改變一樣，這些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想來，我在霧峰經營書店，也是玩過「換宿」的。店小小一家，自己顧即可，人力不太需要外援。不過，開店之初我們的口號喊得太響亮，這家店立志從事「在地文藝復興和友善土地的社區行動」，近乎「起義」般的家國大事，光靠店主夫妻倆怎麼夠力？

書店想要對地方有所貢獻，首先發揮豐沛的文化人脈，邀各方達人來到這裡：書店開講或展覽，駐地創作或教導孩子創作。有時得到資源挹注，卻總是缺這缺那，譬如有了講師費，還缺車馬費，尤其連續兩天的營隊，我們可付不起旅宿費用呀！好在這些遠道而來的達人多是「兩肋插刀」的朋友，A說：「那就住你們書店裡啊！」B說：「跟書住一起，打地鋪都行！」有一回好不容易爭取到住宿費贊助，C說：「我把旅館費省下來，借宿書店裡，原來的旅館費改付給書店，主人當地陪，但請附早餐，直接帶我去傳統市場吃可以嗎？」到早市麵攤，點炒麵搭綜合湯，店家自製豆瓣醬和東泉辣椒醬任你加，至於湯雖是一小碗，豬血、粉腸配料滿滿，誠意十足。為了滿足達人們的胃，現在我也算是在地市場的識途老馬了。

猶記得最早來換宿的是前輩級攝影好手鄧惠恩，2016年書店創辦「阿罩霧文學節」，覺得光以文字書寫地方還不夠，便拜託他來駐地創作，為霧峰累積影像資料，且讓規畫已久的「影想霧峰」文學攝影展得以落實。在都市生活久了，最吸引他的是田間風景，割稻機翻出土裡的蟲子，白鷺鷥一路跟隨。六月的割稻機很忙，鷺鷥也是，他快門鍵一按就將黃昏時鷺鷥在割稻機前振翅的剎那保存了下來，畫面裡的稻穗和陽光，都是金黃色的。

後來漫畫家米奇鰻也來了，拎上老婆當助教，買一送一。任務難度頗高，暑假他到太平坪林的圖書館帶小學生進行「漫畫文學工作坊」，利用短短兩天下午引導孩子產出文字和圖畫。他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挑戰，上課前一晚還在沙盤推演：小朋友在圖文創作時會出現什麼問題、流程如何安排會更順暢？

陪著外地友人穿街走巷，我重新拾起陌生的眼光，原本以為再熟悉不過的鄉土，全都變得新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