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庭鈺／青春，不僅是一種化學的瘋狂

推薦書：王溢嘉《青春第二課》（有鹿出版）

費茲傑羅（F. Scott Fitzgerald）〈班傑明的奇幻旅程〉裡有這麼一句話：「每個人的青春都是一場夢，一種化學的瘋狂。」對處在夢一般感知正勃發的輕狂年少來說，《青春第二課》可謂一扇古典的社群窗口，從中可窺見前人的超時空動態。正如作者王溢嘉在自序所言：「只有青春能啟發青春，也只有青春能說服青春。」書中九十六位名人的成長紀事，或因頻率相接，或因故事動人，比起現場說教，更易穿越古今觸動年輕的心。

縱使過了青春，《青春第二課》讀來仍令人怦然心動。翻開書頁，某種青春記憶與能量隨著時間倒轉越發明朗，恍若經歷了一趟班傑明的奇幻旅程。我們在十七歲的莫札特身上看見覺醒與反抗，在十六歲的史懷哲身上看見批判好辯，在十五歲的西蒙波娃身上看見少女情懷，在十四歲的法拉第身上看見求知慾，在十三歲的木村拓哉身上看見標新立異，在十二歲的畢卡索身上看見孺慕與顛覆……抽離人名，「閱讀」彷彿打亂時序，也消泯了人我界線，蒙太奇般同步映現我們身上也曾有過的片刻。

愛因斯坦曾以物理學視角解構時間，他說：「過去、現在和未來的差別只不過是一個頑固的幻覺。」時間是相對的，人們常用的時態詞彙不過是用來釐清事件先後，藉以建立時間的秩序罷了。然秩序一旦建立，失序也就隨之而來，沒人逃得過「逝者如斯，不舍晝夜」的魔咒。王溢嘉在悼念英年驟逝的兒子王谷神《悲．慧．生死書：為谷神和自己而寫》一書中，領悟若要避免或減輕這樣的悵然，就「應該『抽刀斷流』，讓每個剎那都成為獨立的存在，都是無盡的現在」。

新版《青春第二課》於2024年面世，以好萊塢動畫師王谷神的攝影作品為封面和內頁插圖，似也有意打破時間線性，讓燦美停格。紐約、猶他州、台北、武陵農場、台南、格林尼治的足跡與影像，翩然穿梭文字間，王谷神的青壯年華正以另一種形式存續著，如書封之花吐豔綻放。

那麼，青春也可以是不朽的存在，書中名人的年少因之停格在字裡行間，狂躁、靜美、猶疑、茫然，每一幀鑲在名為「過去」的相框裡，都是活脫脫獨一無二的風景。打開《青春第二課》，儼然翻閱一本洋溢青春面孔的相簿，我們看到不同的生命樣態，以各自的步伐活成百百種典型。

王溢嘉說：「英雄的劇本之所以比凡人的劇本更吸引人，不僅因為他們的人生波瀾壯闊、多彩多姿，更因為這些故事告訴我們，生命往往是充滿轉機、柳暗花明的。」於是書中這些劇本有轉換跑道，如放棄作家夢轉而投入理工最終打造了護國神山的張忠謀，原本繼承家業經商而後追索文科當上哲學家的叔本華；有浪子回頭從毒癮中醒來踏上法政一途的美國總統歐巴馬，還有昇華性成癮的迷惘而成了哲學家的羅素。更多的是其成就特質自幼萌芽並善加澆灌，如中學時便知曉賺外快及合夥經營的股神巴菲特，少年時就懷著導演夢的史蒂芬・史匹柏；有早慧的張愛玲，也有大器晚成的王建民，成名無關黃金關鍵期。沒有一個人的養成是線性軌跡，成敗與否不必然可歸納出固定模式，但這同時意謂著生命充滿無限可能。

《青春第二課》以打啞謎般的說書口吻道出名人往事，引領讀者為尋找謎底續讀下去，命運的反差、轉折每每令人驚詫。文末或引哲言，或帶進其他經典，或拋出反思，千字篇幅如精煉寶石，映現的是一沙一世界。若說《青春第一課》是課本上的知識，《第二課》或許便是課本外一切知見了，這麼說來，求索大千世界的真理非但不是青春限定，更是荷爾蒙的化學作用不再瘋狂時，一場夢未竟的永恆追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