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墉 /永不凋零的玫瑰花

聯合報 劉墉
〈深紅玫瑰〉,劉墉作,絹本沒骨設色,2024。(圖/劉墉提供)

每次看到深紅色的玫瑰花,都會想起馬來西亞去世多年的老友陳清德。

大約二十年前,我去馬來西亞為推展華文教育巡迴演講。開車帶我四處跑的是當年五十多歲的陳清德。記得有一天他請我在一個小館吃飯,店很小,布置很舊也很土,桌上鋪著粉紅格子的塑膠布,中間擺著一支用模子灌漿做出來的白瓷花瓶,裡面插著幾朵深紅色的塑膠花。「真土!」我說:「還不如不插,我最討厭塑膠花了!」順手彈了一下塑膠花瓣,立刻飛散好多灰塵。

陳清德聳聳肩:「我也不喜歡塑膠花,但是最近有件奇怪的事,讓我對塑膠花的印象變好了。」

見我露出詫異的表情,他繼續說:「就在今年情人節,我雙胞胎小女兒的男朋友送來一把深紅色的玫瑰花,當時小女兒不在家,我收下,特別找個瓶子,注滿水,把花插進去,放在她的床頭櫃上,轉身,看見另外兩張床,一個是大女兒的,一個是寄住在家裡外甥女的,床頭空空,心想她們看見小女兒有人送花,一定會很失落,接著想到不久前買生日蛋糕,盒子上黏了三支塑膠玫瑰花還沒扔掉。就找出來,再把小女兒那束花外面包的玻璃紙切下、分塊,各包一朵塑膠花,還綁上紅絲帶,放在她們的枕頭上,看起來不錯,三個人都有花。這時候發現手上還剩一朵塑膠花,花瓣已經掉了兩片,但是扔掉可惜,又回房間把它放在太太的梳妝台上,」陳清德聳聳肩:「情人節過了,小女兒的花凋了,扔進垃圾桶。大女兒和外甥女的塑膠花想必也早丟了。只是,」他露出奇怪的笑容:「奇怪了!我太太梳妝台上的還在,她居然拿個小瓶子,把那朵塑膠花插在裡面,放在鏡子旁邊,直到今天……」陳清德的笑容更有意思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大概因為我跟她結婚三十年,從沒送過花給她吧!」

那次跟陳清德別後不久,就聽說他肝病過世,但是直到今天,他帶些靦腆的笑仍在我眼前,而且每次看見深紅色的玫瑰花,都會想到陳太太梳妝台上的塑膠花。會不會二十年過去,那朵花還在梳妝台上?

作朵解語花 劉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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