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離/那個讓我溺水的人
你說你從不相信
在你眼前的我
因為
我總眷戀那個
讓我溺水的人
──〈嫉妒〉連俞涵
夏夏的長篇小說《胼胝》(時報出版)寫溺水的故事,寫沒有愛情的愛情故事。
小說貼著主角秋蓮的心境與行徑書寫,其他角色從她這邊輻輳展開。秋蓮這個角色塑造得很成功,看似構圖簡單,旋律平慢,但最難發揮的地方也在此處,彷若打在棉花上無所著力。全書一開頭,就給她清楚的定位:「她是如此平凡,從不落在平均值之外……在路上不會被多看一眼,在團體中不會被盯上也不會被記住」、「沒有特別的記憶點」、「背景似的活在光圈之外」。
小說的光圈套在一個活在光圈之外的角色,敘述語氣、遣辭用句都得搭配既定的氛圍,這不是容易的事。
小說以分手十二年的前男友寄來一封道歉信開啟,而她這時已經在婚姻中──平淡而平穩而平凡的婚姻,就像她的個性一樣,即使有小挫折也能忍。
一個忍字串起這部小說。夏夏寫忍,忍的功夫,忍的理由,忍的型態,寫情緒壓抑下的心緒流轉──戀愛時與男友互動涼冷,不敢中斷男友在電腦前埋首工作,忍著飢餓,偷吃泡麵,復因被發現而尷尬;婚後與公婆同住,遭受婆婆的冷言冷語,只圖免房租、省購物、孩子有人帶,所有委屈忍下來。最大的忍,也最卑微,那段戀情讓她感到徹骨寒意,卻不願分手,只怕分了就永遠沒了,寧可拖著,任精神凌遲,直到麻痺,又慶幸一部分的自己因麻痺而存活。
一切的吞忍,都因為心存希望。一分希望一寸光,只要心底還有對未來的想望,耐心等待,平淡中也有回甘。
這些期盼,支撐著年輕夫妻共組家庭後,面對常見的聚少離多、激情不再、婆媳扞格、存錢買房等婚姻問題,以及柴米油鹽等繁瑣諸事。
秋蓮對於未來的小小焦慮,小說著墨不少,但寫來較有力道,讓讀者心憐的,還是秋蓮往日情傷形成的糾結。
那段未完成,甚至可以反諷地說,未開始的戀情,傷人太深。愛情之路中斷的懸念,那人相待如冰的原因始終成謎的懸疑,帶給秋蓮心裡盤旋不去的悵然,她在記憶的洞穴裡鬼打牆走不出去,當往事的煙塵灑落在肌膚裡,沒有即時拍去而滲進內心,從記憶皺褶釋放出來的回音,可以細若蚊蚋,也可以震耳欲聾。這些感覺,都因為秋蓮的人格特質形成淡淡的憂傷與惆然。
秋蓮,平平的角色,平淡的生活,平凡的個性,夏夏以平順的文筆、平穩的語感,處理平常的題材,展現駕馭文字的功力。透過秋蓮的省思探索,夏夏在小說裡扣問婚姻與愛情的真諦:
舊情難忘,但沒有舊情,難忘的是什麼?婚姻是避風港,還是牢籠?家庭、工作、孩子、自我,四者是互相牽絆拉扯,還是相輔相成?
說《胼胝》是沒有情節的情節,也不對,只能說,這樣的情節,都是尋常你我所聽過所看過或發生過的事,撐起整部小說的,與其說發生了什麼事,不如說是心情的流動,心思的輾轉。
這是一部情結大於情節的小說,易寫難工,夏夏的手法老練圓熟,細節藏在不經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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