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炳/找回閱讀的快樂

聯合報 康文炳

他顯然悠遊其中,自得其樂。在高苦茶的《雖然是藏書病但沒關係》(允晨出版)書中,我們進到閱讀的另一個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掌故駕凌概念,版本比較高於理論體系,裝幀之美堪比修辭描繪,淘書之樂不亞於開卷,而書友間分享的情誼更勝於人物的恩愛情仇。

當然,但凡是愛書的人,對書總有一份憐惜之心。他曉得,一本書從寫作、編輯、校對、排版、印刷到流通,最後無論是被擱置在書店架上或來到你手中,每個步驟與流程,都是一份愛的辛勞。

但作為一個傳統的讀書人,我長期的信仰卻是「書籍僅是知識的載體」。我甚至曾將數部厚重的書籍肢支節解,為的只是便於攜帶。我們讀書不就是為了獲取其中的知識嗎?《金剛經》勸諭我們要「抵岸捨舟」,不就是這個道理嗎?況且佛洛依德學派還認為,人對物的占有,必然與生理的慾求不滿有關吧。

然而,一邊讀著《雖然是藏書病》,我一邊不免懷疑起自己,形式與內容、目的與過程、知識與樂趣,何者是岸何者是舟呢?我們深受儒化教育影響的一代,對「玩物喪志」規訓的盲目信守,對「有用」信念的執迷不悟,是不是反而是一種「捨岸迷舟」的本末倒置?

這也難怪我們的閱讀總是焦慮而痛苦的。我們總是急於奔赴一個怎樣的目的地,而毫不在意沿途的風景;而對「目的」的執迷,往往又令我們步上歧路。於是,「如何閱讀一本書」、「終生的讀書計畫」、「一生必讀的101本書」,成了一種不得不為的精神召喚,惶惶然甚至還要請求別人為自己開一份書單;彷彿閱讀只能依循一條明確而不容外逸的道路,甚至擺脫不了責任與義務的沉重包袱。

「藏這麼多書,都有讀過嗎?能讀得完嗎?」這是人們普遍對藏書者的質疑,高苦茶則在書中自問自答:「問的人明顯不懂書,也不懂人對於書,亦有珍藏、收集、封存、觀賞(視覺)、撫摸(觸覺)、聞嗅(嗅覺)的相處方式。」這自剖性感十足,情深意重。在我看來,作者在《雖然是藏書病》所展示的寬闊意趣與深度內容,已不是一種努力,而是一種沉迷。

看著作者在《雖然是藏書病》中悠遊於書海中的純粹樂趣,令人傾慕。讀書首要是樂趣,是樂趣引領我們去探索一切的可能。沒有急切的企求,純然的「為讀而讀」帶給我們更多,也讓閱讀之路走得更加寬廣,更加喜樂。

《雖然是藏書病》為我們開闢了一塊清新的閱讀園地,讓我們在作者時而輕鬆,時而細究的文字中,得以反思人與書的更多可能。是的,在閱讀風氣日益衰微的台灣社會,讀書仍不免時而引來訕笑,而藏書更可能是一種招致異樣眼光的脫軌行為,但沒關係,重要的是自得其樂。

文學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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