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森/從萬有逆流至「無」

聯合報 柏森
吳懷晨《神熵之島》書影。(圖/印刻提供)

推薦書:吳懷晨《神熵之島》(印刻出版)

建構起混合的世界觀是困難的,詩考驗著詩人的主體,時而褪化如雲豹,用意志悼念著,隨他的口吻,讀者便能夠在他的潛意識裡浮潛、神遊。因此,比起談論《神熵之島》為史詩,它在我的閱讀過程更像是回憶與鄉愁交織,是成人看顧著幼時的自己,那樣懷抱嬰孩的姿態。十九世紀的德國詩人荷爾德林(Hölderlin)曾寫:「人們充滿勞績,然而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無名指涉了想像(imagination)可以抵達記憶原初,通過經驗喚醒本質之物。通往精神,並將精神形式地發展;當我們讀到《神熵之島》長詩中「馬博拉斯感覺到胸臆莫名/世界悸動正推移」,敘事裡本幽暗、巨烈的模樣,卻直直進入細膩心神。人似是消極地描述地動星移,不知不覺也消融了自我。

在長篇組詩裡,首次史詩以跳脫單一民族風格重新帶出具體之人的「面孔」,更為私密幽微,也具一種可識別的個人色彩。儘管詩中使用濃烈的山林景象,然而也過渡著複雜的身分認同和重疊的情感意識。詩人吳懷晨在後記自述「我遐想著,回到思想與語言尚未區分的這種渾然一體的狀態」,悄悄地闡明起思和詩之間純粹的脈動。

為了使長詩有足夠維持的動態感,吳懷晨在四個分輯中加以安排四大元素的流動,每當語句即將來臨,將有一元素(如詩中命名的火神、風神)停滯或者消殆,而另一元素冉冉昇起,生滅之際,漸漸地,這樣的能量自然而然使詩得以自我生長。發覺,長詩不完全描繪的細節,僅僅是在讀者的腦海裡浮現然後徘徊,兩者相匯聚。這種「完整」是否也為所謂史詩締造出新的去向?詩人未明說。

遙記初讀《伊利亞德》史詩內心深處晃動、撼力的滋味,人自遠古神話裡生出姿態,且隨風搖曳,那樣生動的景象迫使我詢問:自己的國度有可能出現如此龐大的敘事?詩人再度消極說起「是頌歌榮光中,無名透明的自己/己與己嬉戲,終究分不出/哪一個是自己……」反證著另一些不穩定和纖細。

在吳懷晨的詩裡閃爍如新星生命的殘忍和美,像是他寫的字句那樣形容「感光層的旋律/設計主的靈環繞/大愛,無非是/進化的神話」,也許能夠說,篤定著某種容納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是同在島嶼的人們,在未來將有一日看見彼此的差異。我曾想像過,神話如何再次降臨在現世中,提供我們奶水去澆灌靈魂,更多,神話、史詩,或長詩敘事,在核心嚮往是為每一次願想踏入世界裡,每個不完整、遺失或逝忘的人保存一段其可伴隨的痕跡。那可更精確地說,許諾一個世界富足著追尋和想像,它的美正彰顯在這善,為其庇護了「不確定」亦是可行的。

書評〈新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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