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閔淳/胃室

聯合報 許閔淳

不同的空間讓人變形,袒出硬質的器官,脆化或軟成膏狀。

開車經過一段山路來到這個地方,由屋主David引領,走了些以廢棄腳踏車和石板鋪作成的錯綜棧道。經過三間小屋,兩間在叢林轉彎處,一間在坡地上被鋼筋架起,像人類踩高蹺。

山坡最下層有著圓形拱門的哈比人屋是今晚的居所。所有小屋皆由David夫妻一磚一瓦築起,光是想像在荒蕪山林中開山闢地便令人敬畏起來。

抵達時是晚上,洞穴般的屋子布著濕氣。扭開黃色燈光,如持炬入冥室,其冥即滅。同行的Z已經睡著了,整個空間寧靜渾飽滿,玻璃窗外棲著大小不一的蛾,像是隨時都會產下飽滿的卵,一顆顆溫潤的嬰兒。

在寬敞的浴室清洗自己,以極緩的動作。身旁是透明玻璃窗,窗外是被漆黑啣著的叢林。山羌不斷傳來高亢的短音,似雞犬混合。

這聲響伴隨著蓮蓬頭的水聲與熱氣,細微地刷蝕著我,從淺淺的凹槽中,輕易地剝下身體外殼。如果這樣剝著剝著,就能由內向外裂出一個新的自己,那有多好呢?

網路訊號微弱,手機僅能播放存有快取的零星歌曲。井上揚水的〈少年時代〉在水氣氤氳中循環播放。一朵又一朵透明的煙花輪番綻放消逝、綻放消逝,隨著碎片流入排水孔,留下小小的漩渦。

音樂停了下來。

蛾背著同樣的螺旋花紋,什麼也沒有產下。

就著小木燈,翻看桌上來自不同時間地點的旅人留言本,心中繁盛起來。捻熄燈光,屋子開始流出香甜的胃液,我是如此情願被消化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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