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傑/一小時乾洗店

聯合報 李志傑

那是遙遠的1995,一個初秋的早晨,蔚藍的天空高高的十分清澈。往瓦倫西亞的國道,像條長長的灰色地氈,不斷在車前綿延舒展。滿山遍野的斑斕秋色彷彿有人碰翻了調色盤般,瑰麗得讓人驚豔。

不幸在下個隱蔽處,忽然跳出個煞風景的公路巡警。我心神不安的減速靠邊,然而,墨綠制服卻只是指了指限速立牌。翻翻證件、什麼也沒說,揮揮手居然讓我走了。

那是個金碧輝煌的豪華展間,輪盤前一排長長的賭桌,賭客三三兩兩等著試試手氣。我揣著一把鍍金籌碼,頭一回玩輪盤,心裡難免有些好奇。有一點不同的是我不必在意輸贏。因為那些籌碼不是我出的錢,但贏了可以統統歸我、輸了跟我毫不相關。小帽沿、黑袖套、小領結的莊家朗朗唱著:「女士先生們請下注、請下注。」妻子不耐煩的念叨著:「別傻了,天底下哪有這種好事,聽他們花言巧語,你就是這麼三八。」說完拉著我就要走。」明知有些荒唐,但我還是順手將籌碼全數押在了最後一個數字「三十八」上。

看著綠絨上金閃閃的籌碼,我猶豫了,該不該分散,遲疑間──擲下的小球已渾身是勁的彈跳了起來,節奏清脆的咔達、咔達聲十分悅耳。輪盤的紅黑小格像是轉了很久,眾人目光也波浪似的跟著點頭。似乎將定局時,頑皮的小球忽然又彈了幾下,甚至跨過好幾個數字。一早出門就覺得運氣很好,而且都說初賭之人必贏。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一陣狂喜,小球神奇的落進了我巴望的小格。驚呼聲中很快籌碼已推至面前,有人附和高唱著獎金共一百萬。

其實那根本不是賭場,它是v城連鎖加盟展的攤位,一個招攬客戶的噱頭。贏來的錢只能抵作加盟金,不能做其他用途。誰知剛開門就碰上個不按理出牌的怪咖,一口氣讓加盟金打了八折。

一小時乾洗店的概念是將昏暗、潮濕、熱氣蒸騰充滿刺鼻化學味的傳統乾洗店,改造成如漢堡速食店般的明亮潔白,讓繁瑣的工作變得更簡單更容易。靠著高科技乾洗機器、電腦化旋轉衣桿、自動燙衣設備。顧客在附近購物、逛街,一小時就能輕鬆取回衣物。

面對風險的新潮服務業,加上八折加盟金的誘惑,左思右想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我們決定先吃點東西再好好計議。衣冠楚楚的經理見客戶要走,忙陪著笑臉像是要討好我們似的。他一直強調獨得大獎的或然率有多難,什麼千萬別錯過機會的。午後參訪人流漸多,循路返回攤位,這時煙霧繚繞的賭桌前,一位相同全押在同一數字的女士、面露著喜色。很湊巧的她和我一樣,居然也神奇的中了一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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