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姵穎/荒野仍在

聯合報 陳姵穎

推薦書:Robert MacFarlane/著,Nakao Eki Pacidal/譯《野性之境》(大家出版)

《野性之境》。(大家出版)

愛好自然、對充斥人造物的城市生活感到厭倦的人們,大抵都曾懷抱一種浪漫憧憬──走入荒野。然而「荒野」一詞,雖有字典的註解告訴我們其意代表著荒涼罕有人煙之地,語境卻又顯得難以定義;畢竟邁入人類世以來,這顆蔚藍星球上究竟還有何處是毫無人跡沾染的「荒野」呢?荒野,興許如諸多消亡的物種,早已滅絕。

出版首部著作《心向群山》即一舉聞名的當代自然寫作大家羅伯特‧麥克法倫(Robert Macfarlane)亦曾追索此問,包含《心向群山》及《故道》的「地景與人心三部曲」第二部《野性之境》,書寫的即是一系列他尋覓不列顛和愛爾蘭僅存野地的旅程。

旅程少不了地圖,可當我們開啟Google地圖導航,舉目所見是或寬或窄、以駕駛需求為依歸的道路網絡;即使閱覽含有等高線及水源、山屋等標記的特定地圖,若非經過刻意學習與實地走訪,依然難以在腦海勾勒起伏的地貌,以及其中蘊含的生機。麥克法倫探詢的恰是被道路地圖所忽視的野性地景,於是,森林、島嶼、谷地、荒原、高山、濕地、河口、岬角……從山之巔到海之涯,透過充滿隱喻的詩意文字,讀者得以跟隨其視野與思緒,飽覽諸多野地的蓬勃風貌與悠遠歷史之際,也一窺時光長河中各色行路之人──不管是千年前追求內在寧靜的僧侶、歷經戰亂的作家與詩人,亦或他生命中的新舊友人,踏足、尋求、擁抱荒野的心智活動。

然而荒野是否必然是遙遠的、隸屬於廣闊之境?在第九章〈葬墓〉裡有個我格外喜愛的段落,是麥克法倫與後來病逝的忘年之交羅傑於一處石灰岩谷地,發現溶溝中長滿種類以百計數的蕨類、苔蘚和花朵,「羅傑突然說,這是一片野地,和所有峽谷、海灣、山峰一樣美麗複雜,甚至猶有過之。很迷你,但野性奔放。」羅傑之語一如羅賓‧沃爾‧基默爾(Robin Wall Kimmerer)在《三千分之一的森林》中闡釋的,即便是苔蘚這般微小的植物,其力量與啟發一如森林之博大。

隨著旅程的推進,麥克法倫逐漸領悟,「荒野」不盡然只屬於原始景觀,亦與人類的生活緊密交疊,影響著我們的感知;野性隨處可見,存在於風暴海濤霜雪,存在於地質的靜默變遷,存在於猛禽的翱翔與野兔的騰躍,甚至存在於鄰近傾頹的老樹之上,兀自向榮或衰亡。「我試著想像尚未抵達的荒野,每個地方都因其獨特的空間和物種、岩石與光的角度而顯得不凡。」

欲識荒野,關鍵仍在受當代龐雜資訊刺激而麻痺剝離的感官能否復甦,擴展凝望與理解萬物的尺度,從中拾回脫離童稚後即被遺忘背離的好奇;荒野仍在,已知與未知並存,距千萬里,亦觸手可及。

書評〈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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