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尼尼為/在台北吃飯

聯合報 馬尼尼為

在台北我和兒子像姊弟一樣活著。沒有長輩。大家都是同輩。那些貓也是。貓是同居的室友。各過各的。在同一間房子取暖。房門統統打開,因為動物不會開門,方便牠們進出。

對聖誕無感,對全部節日無感。節日遠離人群。我們不開伙。因為我和兒子的口味無法達到一致。

冬至要不要吃湯圓?不用了。

中秋要不要吃月餅?不用了。

端午要不要吃吃粽子?不用了。

沒有家人親戚的我們,最直接的反應是沒有節日。連生日問兒子,要不要蛋糕?不用了。

全部都不用。他吃飯邊看漫畫,我聽我的音頻節目。像兩個室友一樣。我不想管他。

我討厭滷肉飯。兒子一周要吃幾次。我討厭滷肉飯就像討厭我先生一樣。我討厭他花大半天弄一鍋滷肉。我一口都不想吃。我討厭全部東西都要淋上一些滷肉或碎肉。陽春麵、燙青菜都要淋上一點。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沒有淋滷肉的麵攤。我們一周一定會去買一次。

我討厭和牛肉有關的一切。牛排、牛肉麵。偏偏我家最近的是一家牛肉麵店。我們貪近很常去。但從來沒點過牛肉麵。最接近陽春麵的是炸醬麵,我也不懂欣賞炸醬,覺得怎麼有這麼鹹的東西,點了會把炸醬挖出來;去的人幾乎都點牛肉麵。以前被帶去吃牛排,我也從不點牛排,離牛排最遠的可能是魚,台北牛排店很多,剛來時就去過三兩次,近十年可說一次也沒去了。

很多人追求美食。我一問三不知。最怕別人問我,想吃什麼?什麼好吃?

我對吃飯就像睡覺一樣簡單。今天睡覺要睡什麼床,累了就睡了,餓了就吃了。那只是補充人體的汽油。雖然我對吃無要求,可生出來的兒子是社會的產物,他是有的。他會知道好吃不好吃、想吃不想吃。有時我會順應他去吃他想吃的,我就點了碗湯或小菜陪吃。我買他的有肉的、有魚的;買自己的無肉,回家一起吃。有時我也吃吃看他吃的。他喜歡那些小孩子喜歡的,玉米濃湯、雞腿、火腿、香腸、肉鬆,一周一兩次,要吃這些東西。

在台北從來沒有特別想吃什麼。在台北我不想吃飯的事。冬天遙望坐得滿滿的火鍋店更是從來都不明白,那有什麼好吃的?要自己煮,又像在吃醬料一樣。可兒子卻說,他想吃火鍋。我也沒理他。有時滿足他有時沒滿足。

久了,我熟要去哪裡吃飯。吃哪裡的肉邊菜。我怕吃飽。吃飽令人意志消沉。吃美食令我不踏實。台北的食物很普通、很普通。好像什麼都有一套流程,什麼都差不多,不太壞、也不太好。吃飯事小。有吃就好。

也許台北在我終是個異鄉,在這裡沒有吃的慾望。養兒子十年一過,慢慢疊上的是兒子的味覺。每一份記憶都是他愛吃的。少數一個人的時候,我自己會去點他愛吃的,吃了滿是孤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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