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孟樺╱紀錄整理 讓我們CHILL地談談世代構成要素

聯合報 陳孟樺╱紀錄整理
陳栢青(前排右五)、白樵(前排右四)、陳繁齊(前排右三)於景美女中演講。(圖╱本...

主辦單位:台積電文教基金會、

聯合報副刊、景美女中

時間:5月3日(五)10:00-12:00

主講人:陳栢青、陳繁齊  

主持人:白樵

陳孟樺╱紀錄整理

私密的世代

「如果一來就大談文學的重要性,怕大家直接昏睡。」講座一開始,白樵決定先討論構成陳栢青與陳繁齊作品的要素——那些與生命輪廓扣連的、屬於特定世代的體驗與觀察。

1983年生的陳栢青出版第一本書時,台下大多數人還沒上小學。至少差距十年的文化記憶不斷從台上丟出,但一群06年後的學生對於陳栢青所說的「拿著Call機貼在話筒前說『愛你一萬年』的何志武」幾乎沉默。他於是指著台緣大笑:「什麼是世代,世代就是這一條線,還不夠明顯嗎?」

「世代」常被視為各個學科自由操弄下的產物,人們總是在被歸類到特定群體,在意識到是我與非我的界線之後,世代的歸屬感才漸漸生出。不過白樵提出世代的另一種私密性的可能,是一個人會擁有自己時間的刻度和定義。他說自己是三明治世代,向上是一群經驗戒嚴時期更久的、在乎長幼有序的人;向下又是所謂Gen Z,一群追求扁平化、持續對輩分躁動的人。

陳繁齊會說自己是太陽花世代。經歷過政治事件、社會動盪,走過一起體驗疫情戴口罩與叫外送的日常,就像走過一道裂縫。「生活上的改變其實就可以切分出生活習慣,進而表現了在生活習慣上的選擇,以及它的價值觀,最後可以衍生出一個世代。」而這些使用習慣也牽涉著社群,,以及你接收的資訊、方式,什麼人餵養你,其潛藏的世界觀,它其實也會影響到整個世代的形成。

陳栢青說自己來自小虎隊當紅的年代,但那卻不是他的世代——他沒有真的對特定偶像入迷,沒有參與集體事件。他從小就覺得格格不入,總是旁觀,沒什麼朋友,大家出去玩時他幾乎都自己留在家。他努力練習,去喜歡小虎隊,想像當同儕望向他說出「原來你也喜歡小虎隊」,「似乎只要經歷過一個共同的記憶,於是我們變成了一個群體。」他因此理解兩件事情,第一,世代的形塑不是因為時間,而也許是來自一個特別的記憶或事件,它讓我們有認同感,也讓後來的人們在看著我們的時候,會覺得「這是同一群人」。但領悟這件事情的同時,他也明白,他永遠無法融入任何事件或是記憶,他將是那個「被世代拋下的人。」一個時間或是記憶的流浪者。前者是關於歷史的出現,後者,就是作家的誕生。

陳繁齊用書寫來尋找「我是由什麼組成」或是「我現在成為了什麼」。他在散文集《風箏落不下來》有意識地安插一些具有時代意義、成長刻度的事。有些是同年紀的人共同的記憶,有些可能是一種流行。像是會在偷上網前先蓋住數據機避免巨大噪音吵醒家人、出門時忘記把某首想聽的歌加進mp3;或是高中時會去數十台遊戲機一起反覆播放背景音的湯姆熊、會屢次混進未成年者勿入的網咖體驗某種禁忌感。

張惠妹與梁靜茹一起的世代

陳栢青和陳繁齊的書寫都強烈地運用流行文化,時間和記憶構織他們對世代的認定,當時各自的嗜好與創作核心其實存在深層的互動、連結。

比如聽歌,陳繁齊說音樂的參與門檻低,他小時候常隨著偶像劇與選秀節目而撕心裂肺、對號入座。他起初只在意歌詞,第一次聽歌有感,是國小的時候坐在家裡的汽車後座,他爸爸播著張惠妹的〈哭砂〉。駕駛座和中間車柱之間有一個三角形的小空處,他把臉塞在洞裡,塞好之後視線正好看向窗外,沒有人會看見他的眼神,他可以假裝很哀傷,即使他根本沒有喜歡的對象,「風吹來的砂/穿過所有的記憶/誰都知道我在想你」感覺來了,一首一首地開始聽歌,歌曲於是進入到他的生活裡。

一直到今天已經參加過無數場現場演出,聽歌的記憶往往和一些愛戀的心事綁在一起,變成了新的空間,「我是什麼時候去聽的、我為什麼想去聽、我跟誰去聽、我對哪首歌有感應、聽完之後我想了什麼……各種你想得到的跟這場演出有關我總是都會把它記下來變成某種意義。所以到最後它也成為了我的某種記憶的現場,有可能我在聽這場演出之前,有一個已經積累了一年甚至更久的心緒,就在演出之間鬆綁了。」

他相信戀愛能讓他以核心碰觸他人的核心,而他的作品因為寫的都是生活,更明確能感覺到作品原生的時間脈絡,「大概就是我不在那裡了,但我能肯認那是我,的確就是當時我在想的事情、想事情的方式。」他說以前的自我可能是真的很衝撞,只想瘋狂傾倒,但後來慢慢朝向收束自己、不影響或傷害他人,不過核心都是他想要記錄自己、辨明自己。

陳栢青也很喜歡看歌詞——他像是為了融入這個現場,他總是那個,說對啊我也是的人——可話鋒一轉他說喜歡歌詞,是因為自己是音癡,自嘲去KTV只能當分母,唱不好歌,只好研究歌詞。他活在梁靜茹唱〈勇氣〉的年代,目睹了MV被超長故事化,「從此以後,影像不只是詮釋,MV故事同時是歌曲整體詮釋的一環」的瞬間。

一次打工機會,陳栢青出演了某支MV。可到底他演出什麼角色呢?他對大家分享:「我演了帳篷。」原來那支MV的女主角一直在帳篷裡,山裡走海邊去,都帶著帳篷,MV上看起來畫面美麗含義深遠,可實際拍攝,陳栢青便是負責待在裡頭撐住帳篷不倒的那個人。他說後來的自己總是在KTV點這首歌,沒有人唱,但也沒人會去卡歌,他就默默看著畫面上的帳篷,「所有人都看得到我,我就是那個人,但是我又好像不存在,我是這個包廂裡唯一沒有聲音的人。我看見自己,但又不知道我在哪裡。」如果要問起一個人怎麼去感覺他經歷的世代,那就是這個包廂,以及其帳篷了吧。

我們觸摸生活的反饋隨著時代遞進而有不同質地,或許是每次戀愛、或許是持續游離在世代劃分的邊界,但都想像出了一種歸屬。生活儀式隨日常細節而更替面貌,從前出門總是一大串鑰匙,在感應卡或密碼鎖的時代鑰匙圈都可能絕跡;習慣用FB被稱為老,時下連IG都快趕不上小紅書的輕快步伐。白樵說:「不要讓自己當一個經驗匱乏者,大量地去生活、去體驗、去愛、去玩,還有去看書,久了一定會有屬於自己的那份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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