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梵/黎藥:自然的訪客
黎藥傳承人王麗玲身著黎族服裝,已等在路口。她像其他黎族人一樣,臉上沒有卑微。要是沒人問,她就不開口,似乎沒有要主動說話的念頭。她背著空簍,安靜,自持,令我不忍心用滿腹問題,打破罩著她的那片安靜。
約十一點,我跟著王麗玲,去她家所在的水滿上村。所幸沿途的熱帶雨林小路,已改造成木棧道,我走在上面,可以用閒情逸致的心情,打量道邊被雨水泡得鬆的泥土。偶爾,她走出棧道採藥時,鞋子會踩塌一塊塊鬆土。
雨林棧道的空氣中,沒有一粒塵埃。雨和霧氣,把塵埃都拉到土裡做客去了吧。水滿河的流水聲,好像在模仿我的足音,它要給我走黎族山道,定一個最合適的調子?我不時向她的提問,會是鳥雀眼裡哪種煩人的打擾?面對蛙鳴、鳥叫、水聲的熱情招呼,我邊走邊張望的樣子,是否算禮貌?
沒走多久,她就採到了治骨折、黃疸、風濕的藥,她沒法把草藥的黎語名譯成漢語,我只能用漢字拙劣模仿她說的黎語,似乎分別是「羊吒芬」「讓人凱」「香岡」。沒開玩笑,我耳朵聽出的,就是這樣美妙又有趣的音,興許耳朵比意識,更懂雨林的善意。
她的家婆叫王桂珍,是水滿上村一帶的草藥王和黎醫。因為家人生病,王麗玲承下了家婆的真傳。一次丈夫喝酒造成胃出血,她不得不上山採藥,沒想到一種叫野山花的草藥,療效神奇,只一周就治好了丈夫的病。丈夫後來並未戒酒,胃病卻未再犯。
說來也怪,從未聽說野生動物有胃病。我想是因為,人的生活方式離自然比動物要遠。置身雨林的黎族人,靠積聚雨林自然之氣的草藥,調理身心,使之回歸自然。說得哲學點,就是讓身心之氣,與自然之氣不再犯沖。路上,我向王麗玲提出了一個無理之問:黎族人為何長壽?她當然無法明確作答,但問題引出了她的觀察,說黎族人喝草藥像吃飯一樣平常,身體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喝草藥。她的話,讓我想到一個詞:防微杜漸。我以為,病微之時,身心能得到黎藥的及時調理,大概是黎族人長壽的原因之一。
居於城市的我,常有想走進自然的衝動,可能就是基因中,身心之氣對自然之氣的思念,兩者遠古時本來是不犯沖的。置身現代生活的我們,如果常能順應這類召喚,肯定有益身心。
到達水滿上村後,我有了一個想法。不管有無療效,我要買一種黎藥,帶回南京。對我,黎藥肯定是神祕的,莫測的,但它至少有一個作用,可以讓我對身心之氣與自然之氣的融洽,更加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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