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琬融/悖論的間隙

聯合報 鄭琬融

我花了一整個下午觀看從大廈邊緣墜落的鳥類

(那些燕子、椋鳥、野鴿……)

是否真的飛了起來。牠們飛行的軌跡令人驚愕

起飛前的俯衝——我從來用勇氣衡量,而非生存

體內中空是什麼感覺?幾萬年來,自我族類一場掏空體內的競賽

更遠的濕地,不斷出現在牠們的夢中

閉上眼都能認得。但我呢?

我,在這充滿方格子道路的都市之中,一條條馬路、

巷弄、髒走道,在我面前攤開,卻迷失了方向。

在空中飛行是什麼感覺?

牠們如何信任空中的道路?

八秒鐘,我的視野被切成

八塊,均等的庸裂

餃子店、房屋仲介、牙醫診所、補習班

高架橋、美髮沙龍、藥局、舊公寓

行人穿梭其間,僵固的陰影,生吞雨水的陰影,聽過

片狀鳥聲的陰影。

每個人的迷途交錯,最後成為沼澤

在這短暫的片刻,忽然

一隻野鴿真的墜落,被車輾斃

牠的鳥喙扁平,頭與眼睛已然與路面合為一體,

羽毛因最後的恐懼炸開

這死亡毛茸茸的,使我一時忘了這是死

這是死。所有的飛行者在生命中終點,仍得帶著身體降落

在我上一秒還仰望著的:凝結的羽翼

列隊者其一就殞落。

無有終點之通勤者,曾仰望過這樣的天空嗎?

麻木,等待一隻死鳥

說服自己到頭來陸地的世界是唯一的真實

慢慢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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