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智傑/懷錶
這兒即使是白晝也是模糊、昏暗,不宜人居的,像蘇聯北方的小鎮,讓我想馬上找個旅館泡熱水澡。我披著風衣到了一處公園,卻發現這區域處於戰爭的封鎖狀態,居民各自研發出抓捕瓢蟲的方式,會在夜間抓取發光的瓢蟲來吃,這時我意識到我以後也必須如此,捕食瓢蟲維生。
事實上,到處都是瓢蟲,根本不必費心尋找。其中一些掉了金藍的外殼,裡頭露出有如手錶機芯的精密機械,在作鐘擺運動。
我想起那個懷錶,那是妻藏在梳妝鏡下的寶貝。她讓我看過一次,但那只懷錶已經不在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被捕了,罪名是失去。
我跟著隊伍走向集中營,我們在這裡的食物是瓢蟲內臟,那是猶如鐵絲般纏繞的物質,口感很酸澀。然而一直吃這些東西不是辦法,過了幾個月,我們這些集中營裡的囚犯想到一個方法逃出這裡,那就是集體去辦結婚登記。大家先一對一對配好了(他們有些本來就是夫妻),最後只剩下我和另外一個女孩。
女孩留著短髮,身高很高,瞳仁泛著金藍色。放風時間,我問了一些她的事,她說她未來想當歌星,我開玩笑說你那麼漂亮一定可以,那我只能趁現在跟你多講話啦。天空陰陰的,我們走到操場等著領餐,在等湯時,她指著遠處一個男生,說他是她真正的未婚夫,若他們能逃出去,會立刻結婚。
那女子轉頭,看著我笑,此時我卻瞥見她說是未婚夫的男子,正被攙扶著朝向槍決場走去。
我知道,所有的失去其實都預示同一件事:荒謬的,戀愛的灼熱感。
槍聲大響。紛飛的瓢蟲從那男子胸口蜂擁而出,掩過行刑隊、操場、掩過人群、妻的梳妝鏡、寶貝懷錶、掩過失去,掩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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