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森/悠長的平衡

聯合報 柏森

或是該睡了,我向我的薦骨安撫,現在,我累了,年輕的疲倦是一種美德考驗,可與泰鄂提德斯那般從容卻也蓄勢待發,我想起或許我從不害怕任何對視,除了某次忽然看見霍普金斯的眼睛,觸動腦海一連串的挫折,那晚失眠了,之後就是常態。為了哄睡而編造對話,憶起年幼時我常在腦海裡說話「你好,你是誰,我是你唷,我愛你」。昨日午間,讀著里爾克的詩,印刷上譯者留下的字「悠長的平衡」,聽起來趨近無限,一瞬間總有正反萬解,對逝去感覺垂憐,也許悸動,我打開自己,又把自己放了回去。

急欲擁抱的時刻,所感觸的會不會其實是這一回事?器官論裡,常常牽涉到的〈會飲篇〉在說成雙乃是基於一種相合的平衡。有所歸處,這是萬有。人花了大把時間去看照倒映、修正,尋覓另一個和自己相像的軀體,契合、然後嘗試補足,稀少意識到那個最形似的存在不過就是自己。

領會之前,也一直覺得就如柏拉圖描述球體人形那樣具體,你得尋索他者,才得以合一,然而沒有打開自身,我便會誤以為這就是完好無缺;時機還是遠超於命題的,它代表一次性的成熟,選擇接受撫慰──理解無謂他者來削形,僅僅是看見自己的搖晃,發覺到,保持穩靜方能走遠──或許悠長的平衡,或許開啟意味消融與嶄新。更何況事物就和窗台上的植物一樣,莖骨歪歪斜斜,久久轉動方向,接受陽光浸泡,調整著葉梗的彆扭。

悉心照顧起來,我還要比盆栽緩慢,今晚仍舊失眠,受折騰的日子可都流向未來了吧,它們持續積累,在那裡我仍嘗試練習和自己說話:你好,我是你唷,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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