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詒徽/對答案

聯合報 蕭詒徽

我很驚訝她不知道坂本龍一歌單的事。「坂本龍一很喜歡那家餐廳的食物,但店裡的音樂實在太難聽了,」我告訴她,「所以他忍不住寫信給大廚,問可不可以讓他為餐廳擬定一份歌單。餐廳同意了。」

這個故事被紐約時報記者Ben Ratliff聽聞,報導文章於2018年刊載;後來名為「The Kajitsu Playlist」的這份歌單也一起在紐時的Spotify公開。「『你做的菜媲美桂離宮,你餐廳裡的音樂卻像川普大樓。』」坂本龍一回憶他寫的信。「在外面遇到糟糕音樂,我通常只會一走了之。但這家餐廳我是真的喜歡。」

我很驚訝她不知道,因為今天我之所以和她一起晚餐,是因為短短一年裡我在自認不可能遇到同事的場合遇見她三次。破地獄在Final的告別演出,小誌市集,吳俞萱的讀詩課。辦公室裡除了我,原來還有人會出現在這裡嗎?彷彿寫開放式申論題的時候還和別人寫了一樣的答案似的。

我不知道原來自己也有替靈魂對答案的衝動,對她說:「這是我很喜歡的餐廳,但是我不確定妳會不會愛。等等妳可以告訴我。」話說出口了才想:真的嗎?我真的希望她告訴我嗎?像聽完The Kajitsu Playlist的我,發現坂本龍一就〈Love Theme from Spartacus〉來說和我愛的不是同一個版本,心底有些悵然。80%相似的靈魂,比20%相似的靈魂更令人感到寂寞。

這或許是坂本先生忍不住寫信的原因吧。我說:「我很愛這裡的食物,喜歡到想要幫它選歌的地步。」她回我:「好特別的形容。」

「噢,妳不知道坂本龍一歌單的事嗎?」話說出了口了才想:其實她本來就不需要知道的。相似並不是一種責任。相似不可以是一種責任。

我把故事說給她聽。我讓她和我又更像了一點。我告訴自己,下次不可以再這樣寫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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