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澈/賣菜老嫗
似聽見自己童年沿街賣菜的叫賣聲
已逝的母親天亮前就蹲在溪邊拔菜
此時,看見她孤坐在市場外的巷邊
河口的冬寒鋒利的切著刀刃似的牆角
街頭紅綠燈,遙遠如昨夜的星芒
我從演講台上一個農運指揮者的高度
走下台階走成一個流浪者前進的速度
用歌聲與嘆息測試周遭與遠方的溫度
測試虛實,像一個逗點或音符,一個休止符
站定在她面前,愧疚似的對視著
「有機,有機的,自己種的」她的口音
在原住民與閩南語之間的語言,有頓挫
「有雞?無雞?自己養的還沒長大」她瞇眼苦笑
有依無依,自己養自己,像山,像山裡的樹
她依靠但不依賴這城市的文明,老得很乾淨
我思考政治經濟學的依賴理論,但她不適用
她蹲在那裡已似一個沉思者雕像的影子
皺紋的手指,拿起詩經裡常有的野菜
卷耳、蘩、薇、蓼、荇、蕹,詩經裡的美與生活
母親種的山茼蒿、九層塔也會散發詩的香味
如買一本詩經,買一把山蘇與刺莧
買一個有機的,自信不再依賴的價值
她手指的溫度,閃著顫抖的陽光
觸電似的觸摸到土地深處的心跳,賣菜老嫗
感謝妳提醒,我還是一個走在路上懺悔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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