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蒼多/鮑斯威爾在伏爾泰家住了兩夜

聯合報 陳蒼多

《約翰生傳》的作者鮑斯威爾在1769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前往伏爾泰已住了將近二十年、位於法國費爾尼地方的家,去拜訪這位法國哲學家大師。

那天,地上積雪,但鮑斯威爾以恬然自得的心情欣賞著大自然景色。第一件讓他印象深刻的事是,伏爾泰住家的小教堂上面刻著「由伏爾泰建給上帝」的字眼,(一般人誤以為伏爾泰是無神論者,其實不然)。鮑斯威爾請僕人把一封介紹信拿給伏爾泰。僕人回來說,伏爾泰先生很生氣,他在睡覺。鮑斯威爾唯恐伏爾泰不會見他,但最後伏爾泰還是打開門。鮑斯威爾目不轉睛地觀察他。伏爾泰以很莊嚴的態度接見鮑斯威爾。鮑斯威爾發覺,伏爾泰講話時露出假笑的神色,鮑斯威爾則形容自己「愚蠢的臉孔露出驚奇的讚賞神色」。

某天,鮑斯威爾又去拜訪伏爾泰,問他是否仍然說英語。伏爾泰說不說了,因為說英語時必須把舌頭放在牙齒之間,而他已沒牙齒了。這也許是事實,也許是藉口。眾所周知,就現在的情況而言,法國人還是以說法語自豪,你在巴黎街上以英語向法國警察問路,他會以法語回答。

這兒所謂的「把舌頭放在牙齒之間」當然是指發英文的「th」音的時候。英語的發音對法國人而言也許很難,對英國人本身而言何嘗不然。此時蕭伯納出現了,不,是兩個世紀後出現。蕭伯納說,如果英語中有一個字ghot,那麼它的發音可能是fish,因為gh在「enough」中發f音,o在women中發i音,t在nation中發∫音,那不就是fish嗎?

不過,又某一天鮑斯威爾再去拜訪伏爾泰時,伏爾泰卻有時說英語、有時說法語,還譴責鮑斯威爾說話太快。「你們外國人講話多快啊,」伏爾泰說。「法國人講話也很快,」鮑斯威爾回答。然後伏爾泰以強烈的口氣說,「嗯,無論如何,我講話很慢。」

幾個月後,鮑斯威爾寫信給伏爾泰說,希望能夠與他長久通信,結果接到伏爾泰以完美的英語寄來的回信:「你似乎急著要知道有關靈魂的問題。我要鄭重聲明,我對靈魂一無所知,不知道它是否存在,也不知道它是什麼……」基本上,伏爾泰是一個不相信上帝很慈善的基督徒。鮑斯威爾逼問伏爾泰有關上帝和死亡的問題,伏爾泰敷衍了半天後終於說,「我會痛苦,但我在痛苦中表現出忍耐和認命:我並不因為是一個基督徒而痛苦,而是因為是一個人而痛苦。」這對鮑斯威爾而言也許是一種啟示,因為鮑斯威爾除了因為是一個人而痛苦之外,也因為是一個基督徒而痛苦。

鮑斯威爾雖與伏爾泰曾有過爭執,卻在日記中自滿地回顧自己與伏爾泰的交往,認為自己表現出討喜的柔順姿態,隨時調整身段,讓伏爾泰感到自由自在,不會認為鮑斯威爾是慕名來訪的陌生人。據說,伏爾泰其實並沒有對鮑斯威爾留下什麼印象;伏爾泰會寫信給他人所推薦的熱心年輕人,然後又把他們忘了,還會說「那個可鄙的人」;他對鮑斯威爾也不例外。

但事實上,鮑斯威爾曾被允許在伏爾泰的家住了兩夜,表示他還甚得伏爾泰的歡心。

交會時閃放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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