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耘如/堆疊
我的書桌一向東西很多。書,筆記本,紙,更多的紙,積累堆疊成一座巍峨的山。
我知道我該整理,但這無疑事倍功半。說穿了那些紙並不重要,它們有一個更常見的名稱——廢紙。但我拒絕如此稱呼。
那是刻在時光反面的符文。觸感粉細、象牙色的半透光纖維,浮著鉛筆字、暈開的水痕、脫落的線頭。我仔細翻看從幼稚園到過去幾周的人物畫,彷彿正目睹一場奇異的演化。先有頭部雛形,然後眼睛有了完整形狀,鼻骨長成,嘴唇建構,軀幹生長;某一時期,下顎骨削尖、睫毛纖長;之後,骨架與五官配置漸趨近真實人類。
還有小學時寫的故事(它們不曾完結),情節通常都是小女孩經歷的冒險,內容取自我最近看的故事。我常想,她正在過其他一萬種我本可能「正在過」的生活。以及,不同年段的考卷。
我曾信誓旦旦要焚毀它們,時間一久,卻成了對記憶的纏綿。密密麻麻,斑斑痕痕,像是經歷打鬥後的傷。我想某些傷痕是勳章,而某些是未癒的疤,考卷留存的,竟比一切都來得完整深刻。
像閱讀時光彼端的情書,又像是挖掘青春史前史。每一張紙,裡面都住著一個我,一個我認識卻不曾真正了解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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